浅淡温和, 云琇视线撞进那双黑瞳中。
“琇琇。”
鬼魅身影飘近,过而无声。
云琇恍惚。
无论何时, 她好像都没有成功地远离过殷徊, 即便是离开片刻,总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快又相遇。
带着一种甩不开的,荒谬的宿命注定感。
她莫不是欠了他吧。
云琇上上下下扫他单薄身影, 想起此行目的,稳了稳心神,开口问:
“取到脊骨了?”
殷徊晃了晃手里一块冷白骨头, 勾起唇角。
哀苦的记忆有了新的结尾, 禁锢他一生的铁链被解开, 他逃出了殷府, 看到了崖边长风, 脑中蜂鸣着她坠崖那一刻带给他的尖啸感。
一切结束,也是开始。
新的结局是眼前人赋予, 殷徊勾唇,望向云琇的目光病态的接近虔诚。
梦境以骨做引,如今他出来了,自然也寻回了骨头。
可此行,他的收获远远不止这些。
他又走近一步, 勾唇望她。
云琇敏锐察觉到殷徊气息变化, 不动声色地又问:“你怎么出来的这样快?”
按照梦里的发展, 殷徊有了隐身符,肯定能逃过殷府的抓捕, 等殷炙一死,殷徊没了用处,自然能过上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按理说,这应该是殷徊想要的结局。
可若梦中的殷徊逃脱后,梦境依然这么快结束……
“……”
殷徊瞳眸微闪,微微错开云琇逼问的视线,露出心虚模样。
不过须臾,云琇便明白他的心思。
……
造梦拉她入内,都是殷徊设计好的,他想的根本不是什么弥补当年遗憾,重新开始美好生活,所以这段梦在她跳崖后便戛然而止。
那么他造梦的目的……
云琇静静望向他,对视片刻,殷徊先挺不住垂下目光。
半晌后,云琇蓦地一笑。
“殷徊。”
她叹息一声,不知是谁在劝谁:“人与人之间,想要制造羁绊,不仅仅是参与过去就可以的。”
“若要喜欢一个人,只靠怜悯与心疼更是不够。”
“……”
殷徊面色渐白,被她揭穿目的,那股子森然诡气淡了些,眼眶重新爬满殷红,嘴唇抖动着问:“那琇琇还需要什么?”
让她入梦,的确是想让云琇更多的知晓自己过去的经历,怜悯也好,惧怕也罢,都是她参与自己过去的方式。
殷徊并未期待对方能有什么回应,只要旁观看着,便已经满足他的期待了。
可在梦里,云琇没有选择冷眼面对,而是将自己带出了那道曾经是他一生梦魇的大门。
他怎么可能再放开。
金乌沉寰,天色渐暗,一切情绪被放大。
殷徊走进云琇,低头再次问:“还需要什么?”
“同怨同憎,相伴相携,难道还不够么。”
鬼息凑近,云琇忍住后退的脚步,轻轻蹙眉。
跌出梦境,现世里便没有了肆意而为的借口,一切后果须得自行承担。
云琇嗓音冷静,跟他析明缘由:
“你涉世未深,遇到的皆是伤你害你之人,死后受我十年香火,便对我误打误撞的生了依恋。”
“就像人吃到新奇口味的饭食,没尝过的东西,只要不排斥,头一回碰了以后便会多贪几次。”
云琇不偏不倚,阐述事实,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末了添上一句:“不代表你真的爱吃。”
这话太过尖锐,大刀阔斧地划开两人中间距离。女子眉目一敛,收了笑,声音在夜色中比风更凉,更抓不住。
枯树,杂草,破败院落,吊着的弯月,孤魂,和嗓音平淡的女人。
一切诡异的融合,她在这处淬了他血的殷府,与他阐明殷徊病态的占有,疏疏落落将他推远,竟真的显出三分佛性的劝诫来。
菩萨一般的疏离冷漠。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殷徊指骨捏紧,瞳仁里倒映着云琇冷淡的目光,声音铺了讥诮:“所以你便能高高在上,评判我对你的情感,用你以为的标准来断定我的喜欢?!”
一霎停顿后,殷徊话音倏紧:“我在你眼中,便这么让你憎恶讨厌?”
“……”
云琇甚少见他如此癫狂而带有攻击性的否定自己,殷徊大部分时间对她都是温驯而乖巧的。
这次云琇自以为站在清醒者的身份去评判,反而中伤了他。
她忘了,自己于感情上毫无经验,哪能真的教的了殷徊什么。
而他独自在血窟中摸爬滚打,少于见人,对情感更有至纯至粹的认知与理解。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殷徊冷冽开口,回顶她那句‘并不代表真的爱吃。’
“我自幼饱尝饥苦,琇琇莫要忘了,别说口味新奇的饭食,便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为了果腹,我也曾喝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