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两侧的梧桐叶还沾着晨露，陈诺把两张观礼券塞进雷军手里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非要挑人堆里挤？”
雷军扯了扯卡脖子的领带，他昨晚在机房通宵时穿的阿玛尼西装，此刻前襟还沾着泡面汤渍。
前面抱孩子的妇女突然转身，印着“中国加油”的纸质国旗扫过他鼻尖。
陈诺猫腰钻进警戒线后的空隙，帆布鞋碾过昨夜礼花残骸：“贵宾席哪闻得到硝烟味？”
他抬颌示意右前方，几个大学生正叠罗汉拍照，回力鞋底沾着“燕京啤酒“的广告贴纸，mp3耳机线垂在胸前晃荡。
十点整，礼炮轰鸣震落梧桐叶上的露珠。
99式坦克履带碾过柏油路的瞬间，地面震颤顺着脚底直窜天灵盖。
戴红领巾的孩子们尖叫着蹦跳，有个穿耐克鞋的男孩不慎踩到雷军掉落的领带夹——那是2001年他在中关村创业时买的，此刻正和坦克的迷彩涂装一样沾满尘土。
“当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84年阅兵。”雷军在陈诺耳边喊，盖过歼-10编队掠过头顶的轰鸣，“当时我们的战士们还需要开着老解放卡车，仪表盘漏油得拿棉纱堵着。”
他感慨着：“没想到，现在我们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从这次阅兵开始，我国展出了一些以前从未谋面的第三代主战装备，标志着我国军事装备从“引进仿制”向“自主创新”迈进。
望着导弹运输车泛着冷光的轮毂，雷军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十年后……”
旁边的陈诺笑着接上了话茬儿：“十年后，四代装备说不定都满地跑了。”
“怎么可能！”雷军下意识地反驳道，“每一代科技研发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踩过去的，我们这第三代才刚刚起步……”
陈诺反倒毫不在意地道：“说不定连五代都有了呢……”
“嘶——”
雷军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平日在各个场合都口出狂言的年轻人，对于国家科技发展的自信，似乎远远超越了像他这样的中年人。
他的目光在这个自信而张扬的年轻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起了当年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轻叹了口气，道：“对自己有自信是好事，但……”
“我不是对自己有自信。”
望着直升机群投下的七色彩烟，他仰头道，“我对这片土地有信心。”
再说了，五代算什么，要是雷军知道短短十几年后，六代机都在天上飞了，他会怎么想？
不过在这个年代，就算最乐观的人，也想象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吧。
猛然间，雷军知道陈诺为什么非要拉他来看这场阅兵了。
或许国家科技力量的发展，真的到了一个该开花结果的时候。
见他脸上思索的表情，陈诺展颜一笑：“雷总，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十年后，咱们的四代装备会不会开上这条长街。”
雷军摆摆手：“这我不和你赌，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就算没那么自信，但他对于国家科技发展，依然保有一丝敬畏之心。
陈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回答，紧接着又道：“那换一个赌法吧。”
他顿了顿，然后看着装备轰鸣的长街，神色憧憬：“十年后，我们能登上花车，与全国共襄盛举吗？”
“登上……花车？”
雷军愣住了。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这句话会从眼前21岁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
这一年的花车，以群众中优秀的工人、农民、科技工作者和体育健儿等群体形象为核心，展现国内各领域的发展。
民营企业家，却还尚未有属于自己的花车。
可是十年后呢？
雷军的心中砰砰地开始打鼓。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但最让他震惊的，不是自己心中的渴望，而是陈诺望着长街上，双眼之中的向往。
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认为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并且会为之不顾一切地努力。
一直呆到人群散尽，陈诺才和雷军一起走出广场。
经过一上午阅兵的洗礼，雷军更加期待下午陈诺要带自己去看的“大计划”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不甘于平庸和现状的年轻人，他的所作所为中，总是充斥着最疯狂的想法。
离开长街，两人在路口面馆随便吃了碗面，又再次坐上雷军的座驾。
闪亮的奔驰车驶到新街口大街的树荫底下，穿过巷子口，拐入敞风胡同里。
和京城所有历史悠久的老胡同一样，敞风胡同有些狭窄，汽车开过去有些费劲。
雷军无奈道，“还在里面吗？”
“嗯，里面到头，左拐。”
陈诺给他指着路。
“这地方可有点深呐。”
“学校地方小，没什么空间，好不容易在这边安排了个场地，有就不错了。”
陈诺倒是看得很开。
邮电大学帮忙在市中心附近安排的这块场地，交通是困难了点，但比起五环外的郊区工厂，对于学生们来说就方便多了。
当奔驰车艰难挤过晾衣杆纵横的胡同口时，雷军忽然轻笑：“让我想起当年在武大机房通宵的日子。
他指尖拂过车窗上斑驳的树影，“那时候586电脑要穿鞋套才能进，现在创业公司都可以在厂房搞开发了。”
“您当年写的免疫90杀毒软件，现在还能在计算机教材里看到。”陈诺望着后视镜里倒退的砖墙，“就像这胡同，老架构里总能长出新枝桠。”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咯吱声里，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他们都明白，此刻正站在移动互联网爆发的奇点上——2009年的智能手机市场就像早期的中关村，混乱中孕育着无限可能。
奔驰在小胡同里缓慢前行着，终于在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了一扇铁门。
铁门洞开着，穿狼群文化衫的学生正用板车运送开发板。
雷军嗅到松香与焊锡的气息，这味道让他想起1993年第一次拆解386电脑时的兴奋。
陈诺笑着邀请雷军下车：“欢迎光临狼群计划创新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