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诚拿出7月5日《申报》,线索从这里理起。
文章的主标题是《二十六军一举捣毁中共江苏省委机关》,副标题是《军警机智果敢立头功》。
文中写道:“两名军警英勇献身,另两名军警面对生命危险,毫不畏惧,果敢决断,迅疾处置云云。”
很明显,标致军警和矮胖军警胆怯了,不敢让记者公开自已的名字和照片。
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原来是北洋军阀孙传芳的统领的“五省联军”中的浙江陆军第三师。士兵多为浙江人。北伐军攻占浙江,这支部队投降,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军长周凤歧,参谋长胡大猷。
在国民革命军编制序列中先后出现过四个二十六军,此为最早出现的二十六军,即由浙江陆军改编的二十六军。因为后来番号取消,就出现了孙连仲的二十六军和另两个二十六军。
但是,茅书诚永远铭记的是,父母家乡浙江陆军改编的二十六军。
书诚在启秀中学初二(4)班,他的教室隔壁就是初二(5)班。这两个班都在二楼,每次下课时,两个班的同学玩在一起。他认识一个叫赵亮的同学,半年前转学来的,他爸爸在二十六军军部供职。
赵亮喜欢武侠小说,说他看过《三侠五义》。茅书诚说:“我家有《小五义》。”
书诚把《小五义》借给赵亮,然后跟赵亮说:“我们班老师布置作文,叫我们写一写国民革命军北伐事迹的读后感,你能不能帮我借到第二十六军内部报纸?”
“借《二六军营报》吗?当然可以,我家里就有,要哪一天的?”
“7月份的,多吗?”
“不多,一周一张,一个月只有四张。”
当天放学,书诚就从赵亮家里借走了7月份的《二六军营报》。第一份,7月8日印行。果然刊载了一篇文章,就是本报对那两个军警的采访。
文稿边配有照片,那个相貌标致的军警叫孙世杰,浙江临安人,今年二十二岁。矮胖军警叫程为平,也是浙江临安人,二十六岁。
很巧,他们俩都是茅韵声、沈芸的同乡。
父母跟他们,是前世的冤家吗?
孙世杰、程为平都属于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的军警。他们的师长叫斯烈。
在周恩来领导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时,这个师疯狂镇压了工人纠察队,残酷屠杀共产党。后来竟然摆了一场鸿门宴,请周恩来吃饭,无耻地抓捕了周恩来。
幸而斯烈的弟弟斯励是黄埔毕业生,钦佩周恩来的人格,感念周恩来的师恩,从虎口营救了周恩来,否则,整部中共党史和新中国史都要改写了。
茅书诚,一个十三岁的初中生,要从如狼似虎的斯烈的手下拖出孙世杰和程为平,把他们干掉。这是天方夜谭!
但是,上天眷顾苦心人。
8月20日,傍晚时分,茅书诚从启秀中学放学的路上,在四川北路,发现一个人侧身在行道树边小便。
小便人打了个激灵,转身走了正路,嘴上叼着烟,神情愉悦的样子,正好跟书诚迎面。
他得意的脸像猫一样。
书诚从大脑到脊椎,浑身触电。他就是那个在弄堂口战斗现场,那个从茶叶店出来,确认父亲身份的人。
书诚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追踪着这个人。好像在踢石子,实际是跟踪。就这么一直跟踪着他,发现他住的地方。
巧了,他也住在隆旺饭店。凌霄曾选择这个饭店暂时隐藏茅姐弟。因为这个饭店在福运里弄堂的尽头,出门一拐,过了一个屋角就是一个五岔路口。
书诚一直蹲守在饭店外面的阴影里,从旁边的垃圾桶里捡了一张广告纸。等到目标从饭店出来,书诚快步走进饭店。
书瑛和书诚在这里只住过一个晚上,一直都很隐蔽,所以饭店伙计不认识书诚。
伙计问:“小朋友,你干什么?”
书诚回身指了指外面,然后晃了晃手上的广告纸,说:“那个阿叔,要我把这个放到他房间。”
正好也有其他旅客入住,伙计说:“他住二楼8号房,你自已从门缝塞进去吧。”
书诚上楼,找到了8号房间的位置。随后迅速下来,快步跟踪目标。发现他走进对面里弄的一家叫春满人间的房子,很明显,这是一家暗娼。
书诚在公用电话亭给隆旺饭店打了个电话,说:“隆旺饭店吗?麻烦你找一下二楼8号房间的人接电话。”
“二楼8号房……哦,束先生,他不在,刚刚出去了呀。”
好了!你是指认我爸爸的人,你姓束,你住在隆旺饭店二楼8号房间。
这期间,姐姐书瑛在家里坐立不安,站在门口,不时向书诚的同学打听。后来,看到书诚的影子,慌忙迎上去。
书诚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姐姐,说:“我们现在就去《申报》报馆登广告。”
“干什么?”
“把叛徒的行踪告诉那个凌大哥。”
通过这个方式联络凌霄,肯定是比较迟缓的。书诚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给自已留下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背着几乎掏空的书包出门。经过钱斌家,拿出一张请假条,让钱斌代他向老师请病假一天。
然后,他去了兴业里裁缝铺。伙计是个哑巴,书诚说桂师傅在他家做工,要他来找一块布料。哑巴把他指到里间。书诚出来后他快速去了隆旺饭店,蹲守在门外。
上午8点,姓束的出来了,坐上一辆黄包车,到了一处早点摊。早点摊上背身坐着两个男人,正在吃早点。
书诚也坐黄包车尾随,到了这里,不需要看正面,仅仅看到背影,书诚便浑身发抖。
那两个人虽然脱掉军装,也可以看出,标致的军警孙世杰和矮胖的军警程为平。
好了!三个仇人都找到了。
吃过早点,他们走进点心铺。过了一会儿,他们从点心铺的侧门出来。
姓束的肩上担着一副轻飘飘的货郎担,孙世杰和程为平则是一副游里游气的阿三打扮。
书诚想,点心铺是他们的交通站,在这里,可以乔装打扮。
书诚耐心地跟踪了一个上午。跟踪过程中,书诚渐渐冷静下来,内心谋划,采取什么办法干掉这三个人。
干掉他们,还要干净利落,确保自已和姐姐不受任何连累,不影响他们今后在上海的正常生活。
他要设计一场完美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