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哥哥你在哪里?
仰面向天,锋利的雨滴打在脸上。
“茅书勇不会来了。”
“代他来接你的人也不会来了。”
分分钟之前,熙熙攘攘的开平码头广场上,人群早已四散躲雨了。孤零零的三对一,反抗,只会吃亏。
在这短暂的接触中,茅书诚记住三个人的特征,两个男生中,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应该是他们中领头的,鼻尖有点红。
另一个男生年龄稍小一点,眼角眉梢有一道细细的疤痕。
女生,看上去年龄最小,生着娃娃脸,最明显的特征是,她的耳朵有点儿招风。
“你们要干什么?”
“上车再说。”
“我们不是坏人。”女孩说。
上了车。红鼻子驾驶,眼角疤和招风女把茅书诚夹在后排中间。眼角疤手持的刀子,始终紧贴在茅书诚的腰间。
书诚说:“做坏事,还不是坏人?”
女孩说:“我们在做大事,不是在做坏事。”说着,她迅速拿出一个黑色头套,套在茅书诚的头上。
“为你定制的,大小正好。”她开玩笑说,“天黑了,睡一觉吧。”
黑色头套,屏蔽了视野,其实也并不黑暗,只是感觉朦胧。茅书诚反倒更加冷静了。
这是夏天,他碰到了女孩的并不丰腴的体侧,虽然混合着汗味,但是,难掩一个少女应有的清新气味。
红鼻子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小妹坐副驾驶。”
女生下车,在副驾驶落座之际说:“接他的人来了,在那边张望呢。”
“知道了。”红鼻子熟练地驾驶着轿车,缓缓启动。
“也是别克呢。”眼角疤说。
书诚听出来,可能是哥哥的同事王凤山来码头接他。
明知道王凤山就在不远处,书诚在车里,就是大声呼救,也没有用。就这么失之交臂。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招风女从容道:“你一个北平税专的大学生,来我们烟台做客,我们欢迎你!”
“有这种欢迎的吗?这是劫持。”
“劫持你什么?是劫财还是劫色?你把你的小心脏放回肚子里,只要你老老实实听我们的,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轿车在烟台市区行驶。此时的烟台,只是一个十万人口的滨海小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区就是从港口到烟台山这一带。
很明显,他们在兜圈子。
车内开着冷气,车窗开着缝隙,空气清凉,非常舒适。书诚的感觉,不像是被劫持,倒像是在兜风,很是惬意。
他的心境渐渐地冷静,除了视觉被蒙蔽了,他将所有的感观全部调动起来,听他们的语音,都是山东胶东口音。
辨他们的年纪,红鼻子约二十岁,跟自已差不多,眼角疤不过十八九,女生更小一些。
最重要的是闻他们的气味——正是这气味出卖了他们,他们三个人都是机修工。
烟台这地方能有多少汽车修理吗?不可能。茅书诚根本就不用想,他们,包括那女生,都是修理船舶的机修工。
尽管在风雨之中,也能闻到一股葡萄酒香,不用问,这是经过张裕葡萄酒庄。这可是烟台的地标。
随着轿车奔驰,车窗外传来“当——当——当——”的钟声,如此悠扬,一定在高处;如此悦耳,一定是教堂。
书诚知道,他们这是经过一座基督教堂,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但是,他无法知道这是哪一座教堂。因为烟台生活着许多外国人,竟然建了十六座教堂。
钟声过后,车窗外飘进来一股蚕茧的鲜臭味。
书诚心想,这不是到了烟台缫丝局吗?烟台就是这样,不用看,仅凭气味就把各地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再想到他们换上这一身光鲜的学生装,再想到他们这么费时间费汽油地兜圈子,那就太可笑了。
烟台能有多大?船舶修理厂能有几家?年轻的机修工能有多少?
大约半个小时,茅书诚听到打篮球的声音,又过了不到五分钟,轿车车轮小小地“咯噔”一下,很明显开进了一个院子。
进院子后,没有转向,直接进入一道门,车停了。
茅书诚虽然对烟台不熟悉,但他已经知道,他现在的落点,应该在烟台商业学校附近。
为什么?
现在是暑期,把篮球打得这么欢的,不大可能是中学,只能是大专院校。
大专院校,烟台只有这一所。
他们摘掉茅书诚的头套,恭恭敬敬地把他请下车。未落脚就知道,这是一间简陋的车库。
茅书诚下车的那一瞬间,驾驶轿车的红鼻子迅速下车,把车库的门关上了。但是,车库里并没有黯淡下来,光线是从天窗投射下来。
茅书诚立刻判断出,车库的门朝北。
因为暴雨夹着风,风从南边来,而车库门前是干燥的。又因为,进院子到车库,没有转向,所以可以肯定,院子的门也是朝北的。
院子门前是一条街,那这条街一定是东西走向。
书诚想:我现在的位置是,烟台商业学校附近一条街,那这条街就是蓬莱街。蓬莱街的南侧,一处小小的庭院,带一个单独构建的车棚,车棚里只有这辆轿车。
墙壁上挂着一卷麻绳,但他们没有捆绑茅书诚。
眼角疤把茅书诚按在一张椅子上。招风女给他沏了一杯茶端来。茅书诚瞟了一眼,杯子和杯子里的茶水都非常洁净,但他没有接。
“你们走私什么的?”茅书诚问。
他们没有应答。
茅书诚说:“相信你们没有胆子走私毒品和军火,应该是白砂糖,或者人造丝,对不对?”
招风女跟眼角疤对视了一下,嘴角浮出讥笑:“真聪明!”
茅书诚猛地站起来。眼角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背后是红鼻子,他很快就镇定了。
茅书诚看出他们的色厉内荏。他伸展了一下胳膊,舒展着肢体,扭了扭脖子,甩了甩腿,说:“我哥在东海关,只是个稽查员。”
眼角疤说:“他可是超等稽查员。超等啊,兄弟!”
茅书诚微笑道:“在海关里,超等稽查员还只是稽查员,稽查员上面是三个等级的验货员,验货员上面是三个等级的验估员,验估员上面是五个等级的总巡。我哥的职位还在宝塔底部呢,他没有权力放私,你们绑我,白费心思了。”
“开始吧。”红鼻子说,“抓紧时间。”
“你们要干什么?”茅书诚警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