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
是啊,恍惚间才想起,自他们相识、相知,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竟然从不知晓何必的心意,竟然从未能看清何必是个怎样的人。
项光之咬牙。
他与何必相识多年,对于他来说,何必早已像亲兄弟一般——
只是如今才明白,所谓的亲兄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项光之厉声道: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项光之,今日便与魔修何必一刀两断!”
何必的瞳孔骤缩。
他长大了嘴,可是气管被项光之切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吐出骇人的“嘶嘶”声。在这瓢泼的黑雨之中,何必眼角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然而面前的人根本不屑一顾。
何必的嘴唇颤抖着,这雨滴的冰凉顺着皮肤表层,渐渐渗透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终究,都生活在一场大梦之中。
而现在,梦要醒了。
项光之垂下双眸,道:“魔修,受死吧。”
项光之身上封住的两处大穴显然已经不起作用,此刻,鲜血不停地从他的伤口处落下。
但是项光之浑然不顾,他手中的迅剑调转了个方向,反手执剑,眼看着就要给何必来上最后一击!
利刃扎根于血肉,带来模糊的声音。
这个动静,在场的所有人都如此熟悉。
也是这一刻,荆小情终于挣扎着,从断树上爬起。
可是,面前的一切却叫她不敢相信。
——这声音并非来自于项光之割裂了何必的血肉。
先前已经被杀掉的柳如烟,此刻不知为何竟然在项光之的身后站了起来。她的周身围绕着一层淡淡的魔气,就连修罗伞也未能幸免。
而这把堪称“神兵”的修罗伞,现在贯穿了前方项光之的身体。
一口鲜血从项光之的口中喷出。
他的身体颤抖着,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在自己的胸口看到了一节凸出来的伞尖。
项光之仿佛不相信现实,他极其困难地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是心脏的位置。
……只摸到一手的温热。
“噌。”
身后的柳如烟干净利落地抽回修罗伞,项光之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随后双腿失力,缓缓地跪在了这片大雨之中。
“不……”
一切,都尽收于荆小情的眼底。
滚烫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她看着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轻轻地摇着头:“不、不……”
父亲……母亲……
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们……不要……
她迈开沉重的步子,行尸走肉一般,朝那边走去。
扑通。
项光之就这样倒下了,在生命消逝之前的一秒,他挣扎着向后看去。
黑色的烟雾自柳如烟胸口的大洞不断冒出,缠绕着柳如烟的四肢,控制着她。此刻的她就好像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维,任由魔铃的摆布。
项光之艰难地张口:
“烟……儿……?”
他的头一歪,终究还是倒在了这片倾盆大雨之中。
血渐渐从项光之的身下漫开。
荆小情目睹了一切。
“不————————!!!!!”
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呐喊,在沧澜城郊外回荡开来。
第178章 沧澜·二十九
在这一刻, 荆小情终于明白,曾经那些明知结局却还是想要逆天改命的穿越者们,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了。
进入茶魂的记忆之后, 荆小情一直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她知道,自己此番并非穿越, 只是附着于梁思思的身上,与她的身体共同再走一段梦境。
囿于茶魂的修正机制,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 也不能做出与当年的梁思思相差太多的举动, 更不可能修改梦境。
这些,荆小情都知道。
可是在看见柳如烟被魔气控制的一刻,看到她亲手将修罗伞捅入深爱的男子身体中的一刻,看着项光之倒在血泊中的一刻。
荆小情她, 再也没办法旁观了。
这一切同样发生在何必面前, 他被项光之割破了喉咙, 此时根本分身乏术。
他算计了那么多, 筹划了那么多,甚至不惜叫魔气侵染柳如烟, 为此甘愿忍受项光之或许百年的怒火,就是为了项光之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最后,何必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倒在他的面前。
双膝一软, 何必同样跪在这片大雨之中。
这一刻, 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有其他,所剩下的只有一片血海,还有躺在其中的那个高马尾的男人。
他的双目仍然睁着, 但现在, 瞳孔已经慢慢张开了。
“嗬……嗬……”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处冒出, 何必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伸向项光之。
很狼狈。
他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统领魔修十六宗的冉天宗的宗主,此刻却像是多年以前那个穷困潦倒的普通人一样,依靠着双膝前行。
就算是爬,他也想要爬到项光之的面前。
荆小情咬紧牙关,滚烫的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眶中流淌出来。
“何——必————!!!”
她的心好痛啊,痛得就好像有人用刀子一片又一片地将它切开,再当着她的面吞食下去。
痛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一声怒吼似乎是从荆小情的身体深处发出的,带着滔天的杀意与痛恨,她誓要将何必斩杀于此!
“我杀了你!!!!”
手中的灵力剑早已黯淡,但荆小情仍兀自握紧了剑,朝着何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