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潇洒的师父啊,后来臻至亚圣境的师父,此刻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一般,受到魔气的侵害,蜷缩着跪在肮脏的泥地里,狼狈不堪。
泥水脏了她的脸,她的发,甚至因她的额头抵在地面上,黑水和泥水灌进了她的嘴巴和鼻腔。荆小情的眼泪混在了倾盆的大雨之中,她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拖着没用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荆玉走过去。
就连项光之身下的血泊,也早已被黑雨冲淡。
救不回来的……她救不回所有的人。倒在血水中的父亲,胸前被捅了个对穿的母亲,痛苦的师父,重伤的自己。
荆小情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
……不,明明已经受过那么多的教训了,为什么还是不长记性?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神明,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拯救他们。
除了他们自己。
哪怕在巨大的雨声之中,一段骨头碎裂的声音也异常清晰。
荆小情睁开眼,发现跪在地上的荆玉,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大,先前正合适的衣裤,慢慢地就超过了荆玉的脚踝、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不,不是衣服变大了,而是荆玉,她正在一点点变成小孩子的模样!
“呜——!!”
荆玉痛苦地哀叫着,先前漆黑如墨的头发,此刻已经从头到尾变成了纯白。随着这声哀嚎,一道极强的气以荆玉为中心,猛地朝四周荡开,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眼下的荆玉根本没有辨别敌我的能力,不论是荆小情还是旁边的何必,统统都被荆玉的气击中,荆小情被推着向后跌坐在地。
这气极强,荆小情毫无防备地受了一下,胸口发闷,噗地吐出血来。
她本就受了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随着荆玉的这道气涌出,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一时间,没有人再有任何的动作。
荆小情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盏茶,或许是一炷香,亦或许是一个时辰,她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再在这样的状态下行动。
她看着面前的荆玉缓缓从地上站起,对于少女来说过长的头发披在脑后,就像一件纯白的披风。
而荆玉的周身,已经完全没有魔气的痕迹了。
是被排斥出去了,还是……
已经被师父给吸收了?
但是。
荆小情愣愣地看着她。
便宜师父,最终还是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荆玉根本没顾得上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神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面前的柳如烟。她想要将柳如烟揽进怀中,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只能到柳如烟的胸口。
她伸出手来,敏锐地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但现在的荆玉顾不上那么多,她勉强搂住柳如烟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并起双指,将自身的真元源源不断地输入柳如烟的眉心:“柳如烟!”
怀中人的身体被雨水浸得冰冷,但荆玉仍然不肯放弃,她一边向柳如烟输进真元,一面用清脆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柳如烟!柳如烟你醒醒,你看着我!!”
死寂。
“哈……”
就在荆玉呼唤着柳如烟的时刻,一旁的何必不知何时回了神,他跪坐在地上,咧着嘴,笑容扭曲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何必的喉咙处,本有着先前被项光之一剑劈开的伤口,可荆小情却发现,何必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方才父亲才重伤他,可何必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这是什么怪物!
以这样的恢复速度,只消片刻,何必就又能重新站起来!
“没用的,荆玉。”何必哈哈笑了两声,只是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互相打磨的砂纸,狠狠地挫过荆玉和荆小情的耳膜。
他拖长了音调:“没用的,柳如烟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哈,哈哈哈哈……!!”
分明应当是嚣狂的笑声,可听上去,却又透着无尽的悲凉。
荆玉握着柳如烟肩膀的手一紧。
眨眼之间,她的剑,就已经立于她身旁的空中。
何必却毫无知觉般,依旧在言语挑衅着荆玉,不顾喉咙的污血将他呛得咳嗽:“你说,咳……你要是早些将她带走,就没有这么多事了。要怪,就怪阿光……咳咳,偏偏喜欢上了她吧。”
“还生下项思雨那么个孽种……早知道,就连她也一起杀了……”
“就因为这种理由……?”
荆玉的声音冷下来,但是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早已不是原来的动静。现在的声音更清澈,就像……小孩子一样。
何必定定看着荆玉,眼中似是有深潭:“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何必,你根本就不配说‘爱’。”
荆玉轻轻地将怀中的柳如烟放在地上,她的目光一点点从女子的脸上描摹过,最后又伸出手,将黏在柳如烟嘴角的一丝头发别回她的耳后。
地上的人,已经永远不会露出那温柔的微笑了,也不会被欺负得狠了就撇过嘴,小小声说一句“我再也不想理小玉儿”了。
掌心下的皮肤凉得像冰,哪怕荆玉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再捂热半分。
“何必,你如果真的爱项光之。”
荆玉缓缓站起,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银铃一般的声音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更加响亮。
“就应当支持他,追求他的幸福。”
荆玉转过身来面对着何必,她身后的长剑突然一分为二,随后生出的两把剑再次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