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人未达声先至。
能这般没规矩的,也就只有女帝唯一的女儿,当朝新封的燕国公主——萧郁蘅了。
“母亲——”少女娇憨的拖着长音,手拎了裙摆跨过门槛,头上的步摇当真一步三晃,就连禁步处坠的珠玉都被她踢得叮铃作响。
苏韵卿腹诽:这人还和幼年一样,毫无一国公主的规矩。
来人一步两蹦的直奔上首的御座,陛下清冷的话音传来,“站那。”
小人当真不动了。
苏韵卿适时的递了软垫过去,却感觉头顶投来了一束寒芒。
脾气倒是大。
僵持了半晌,小公主丝毫没有见礼的打算,苏韵卿索性收了软垫,退到了一旁。
谁知那人不依不饶的凑了上来,故意捉弄道:“母亲,这等没眼色的小丫头,您就该打出去。”
苏韵卿慌忙俯身跪地,脖颈间一串红绳垂落,在一片雪肌中格外显眼。
红绳入眼,萧郁蘅眉目一凛,抬脚近前,不由分说地将苏韵卿大力薅了起来。
一个娇贵,养的珠圆玉润;一个战战兢兢,肋骨条根根分明。
苏韵卿被拽了个趔趄,垂着脑袋屏气凝神。
待看清了这人的容貌,萧郁蘅扯着人衣领的手瞬间僵硬,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苗苗,御前之人你不该如此对待。”陛下淡然的抛出了一句话,无甚情绪。
萧郁蘅眨巴着眼,收了自己粗鲁的手,故作傲气道:“罢了,本公主不与你这下人计较。”
面色虽是嫌弃,她心底已然开怀。
那串红绳歪歪扭扭的,乃是当年她亲手所编,强行套在苏韵卿脖子上的。
三载倏忽而过,红绳都旧了,苏韵卿却也不曾解下,令她格外欣慰。
陛下挥了挥手,沉声道:“都退下吧。”
苏韵卿闻言,如蒙大赦,踱着步子倒退了出去,长舒一口气。
自当值御前以来,她日日紧绷神经,哪敢有半刻恍惚?今日险些栽在萧郁蘅手上,或许是这人念旧,才饶了她吧。
立在炎炎烈日下,苏韵卿的耳畔不时传来少女铜铃般的笑声,想来母女的感情素来极好。
大殿缭绕的冰雾内,萧郁蘅讨好的给陛下捏肩捶背。
女帝舒凌睨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又要求什么?”
“方才那个小婢女,您给我吧,我替您调教一番。”萧郁蘅话音格外甜美,忽闪着眼睛望着陛下。
“放肆。”陛下话音渐冷,“苗苗,不是凡事尽可胡闹的,此事不准再提。”
萧郁蘅失落的耷拉下眼皮,小心翼翼地回了个“哦”字。
陛下虽与人谈笑,视线却一直落在公文上。
萧郁蘅扫视着宽敞又略显冷淡的大殿,顿觉无趣,兴致缺缺的离去。
走到廊下,她路过那熟悉的身影,俏皮的一指甲戳上了苏韵卿的腰窝。
毫无防备的小人因着怕痒,身子险些不稳,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垂的眉目顷刻凝起。
当值不可失仪。
罪魁祸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喃喃丢下了一声,“无趣。”
养尊处优惯了,个中辛酸,她岂会懂?
苏韵卿转瞬就将此事抛诸脑后,这人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是无心之举,故意逗弄罢了。
自打知道母亲殿内藏了个小宫娥,萧郁蘅隔三岔五就要跑上几遭。
陛下深感头疼,不愿见人叽叽喳喳的在眼前晃。知晓症结的她,无奈之下,将苏韵卿调去了寝殿。
这般便不会让萧郁蘅日日惦记,她二人几乎没有见面的可能。
果不其然,来了数次都扑空的公主气呼呼的走了,索性再不去问安。
陛下的耳根子格外清净,可尚宫局掌管人事调派的韩尚宫早已哭天抢地,叫苦不迭。
这祖宗是没日没夜的,就差住在她房里聒噪了。
每日带着金银财宝来此“小坐”,说的无非就是一句话:
“劳你想个办法,将苏韵卿调到我的千秋殿当差。”
第3章 强掳
映日红莲满清池,一树翠色次第摇。
影影绰绰的叶片残影倒映在大理石的宫道处,湖畔凉亭翠柳萦绕,水波潋滟,罗帐翻飞。
“母亲,过两日是孩儿生辰,能否同您求个恩旨?”萧郁蘅捏着一块绿豆糕,却只看不食。
舒凌凤眸半觑,隐隐透着危险,沉声道:“听闻你今日又将夫子气走了两位,如此胡为还敢讨恩旨?”
萧郁蘅屁颠屁颠夺过了宫人手中的团扇,给人轻柔的呼嗒着,“孩儿明日就给人赔礼,如此母上大人可肯成全?”
好一个能屈能伸。
“求什么?”舒凌的眼眸望着湖光与天色接壤之处,淡然道。
“嗯…”萧郁蘅作冥思苦想状,“就求您,若女儿犯了错事,您饶我一次,不做计较。如何?”
陛下转眸,似是不信她,“就这个?”
“是,这不是时逢盛夏,怕您火气大么。”萧郁蘅讨好的扯了扯眼前人的衣摆。
陛下若有所思道:“囫囵小错朕可以当没看见。”
“多谢母亲!”萧郁蘅瞬间欢腾,“那您慢赏湖光,孩儿去选簪子了。”
话音方落,这人已经撒欢儿一般的,跑出去了十丈远。
陛下眸色虚离的瞟了她一眼,复又将眸光落入水雾。
几日前,这位公主殿下赖在六局,将中年尚宫逼得无路可走。
当日午后,韩尚宫照例与人僵持着。尚宫局的杂事堆了一桌子,对于萧郁蘅的痴缠,她甚是无奈。
萧郁蘅端坐主位,每日拎着个话本子读的津津有味,一众宫人随侍在侧,扇风送凉,伸手递冰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