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翊看向苏韵卿的目光里满是探究,待方家的马车走远,她才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将那木盒递给了她,只沉声道了句:“好自为之。”
苏韵卿讷然的接过,只见那木盒里躺着的,乃是一个小小的玉如意,如意的手柄上刻着八个字:
“家宅康宁,海晏河清。”
这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她手,可苏韵卿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何意?”苏韵卿状作茫然的近前一步,拦住了抬腿欲走的宁翊,话音恳切:“这般大的阵仗,究竟为何,求您告知。”
“虚惊一场,回吧。我得回宫复命,不可妨碍公务,苏,学士。”宁翊眸色深沉的审视着她,故意把那“苏”字咬得极重,话音更是公事公办,透着疏离。
苏韵卿敏锐的觉察到了宁翊态度的异样,不由得脊背寒凉,赶忙闪身让了路。
宁翊的反应,不像是来救场的。那这玉如意,只能是送信的人取巧埋下的。
而这般一来,虽然免了私行巫蛊的构陷,但精明如宁翊,定然会对这莫名其妙埋在土里的玉如意心生疑窦的。
苏韵卿紧了紧广袖中的拳头,委实为苏旻捏了一把汗。
至于舒凌那边,得了宁翊的回奏,唯余一声哼笑。
即便方尚书与大长公主齐齐去陛下身前告苏韵卿谋害方梓亭的御状,可苏府上下都被搜刮了一遍,禁卫去时,苏府大门紧闭,内院深锁多日,外人皆看在眼里。
加之禁卫和内卫查无实据,除却合欢树下的玉如意再无他物,此等控诉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深秋雨落,云角低平。冷风瑟索,枯叶凝霜。
萧郁蘅一人在清漪园内踱步转成了陀螺,实在是放心不下突然被禁军带走的苏韵卿,还是打马去了苏府查探。
一人一骑跑出了残影,行至巷子口,萧郁蘅老远就瞧见苏韵卿一人立在苏府的门庭下,望着满庭的破败,身影落寞。
“天凉,仔细着了风寒。”
萧郁蘅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人搭在肩上,垂手触及这人冰凉的指尖,嗔怪道:
“方才落雨,你就一直在这外头傻站着?秋雨最是寒凉,冻坏了怎么办?你的身体才受过荼毒,不可轻慢。”
苏韵卿随手拢了拢披风,垂眸浅笑,“不冷,你怎跑来了?”
“担心你,坐不住。”萧郁蘅实诚的回应,瞄着空无一人的深宅,轻声问道:“回去吗?人都散了该是无事。”
“回。”苏韵卿低声一语,拔腿就走。
“诶,”萧郁蘅快步将人拦住,回眸看那大敞四开的府邸,疑惑道:“不把门落锁吗?”
“锁都被砸了,”苏韵卿苦涩一叹,格外想得开,“况且防君子防不住小人,不想进的不会进,有意的拦也拦不住,随它去吧。好好的园子被生生作践成这样,贼看了都得跑。”
“你这府宅只怕风水不好,干脆换个住处得了。”萧郁蘅见人心情低落,便试图转了话题逗她。
苏韵卿很给面子的勾唇浅笑,可转身下了石阶,见萧郁蘅只骑了一匹马孤身前来,她的笑容陡然消散,板着脸说得一本正经,“你未免有些太任性了,如今大敌当前,怎可如此胡闹?”
“谁认识我呀?没有仪仗车驾,反倒安全。”萧郁蘅快步追上了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宝马,“散步走回去,还是同骑一马?”
“雨后清净,走走?”苏韵卿环顾着四下无人的长街,温声提议。
“也好,一出来你就谨小慎微的,就好像房间里床榻上那个是你的另一个魂儿。”萧郁蘅拉着缰绳扯了扯,牵着马与人并肩行于宁静的长街,抬脚踩过深深浅浅的小水洼,顺带把落叶踢进水里。
“幼稚鬼。”苏韵卿垂眸瞧着,不无嫌弃的出言,“裙角都湿了。”
“不妨事,你要不要试试,踩一踩会身心舒畅,很轻松的。”萧郁蘅深一脚浅一脚的专门挑着积水的地方走,话音清甜酣畅。
“您自己享受吧。”苏韵卿无意加入,只觉得这娃娃有点憨傻。
“过两日我就回府去,着人查方家那老东西的不是。”萧郁蘅替苏韵卿难受,心里已经有了小算盘。
“嗯?”苏韵卿微微眯了眼睛,绕过地上一滩被水浸湿的红叶,故作意外的试探:“为何查他?”
“装吧,你就接着跟我演,装无辜,装傻。”
萧郁蘅斜了她一眼,笑骂道:“我还不认识你?你呀,有仇必报,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况且你是为帮我,才招惹了方家人,我不能袖手旁观。”
苏韵卿方才寒意刺骨的一颗冰凉心里仿佛漫过了一股暖流,萧郁蘅在涉及她的事情时,智商好似一直都是足量的。
信步走在明镜般澄亮的街道上,苏韵卿垂眸轻语,脸上挂着柔和的浅笑,说出的话却比秋雨寒凉,“无需你动手,我送他归西。”
话音飘落,萧郁蘅脚步一滞,连眸光都愣了一阵,身上轻微的瑟索了须臾,牵着马的手微微抓紧了缰绳。
苏韵卿瞧得真切,眼前人还是宽和柔善的本性,估计是吓着了。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人披了回去,纤纤玉指自萧郁蘅的脖颈划过,她气音轻吐:
“他不死,你我便危险,斩草得除根。这事不让你碰,免得外间说你闲话,抑或是让那位抓住蛛丝马迹,再对你动怒。”
“和音,”萧郁蘅一把攥紧了苏韵卿的手,忧心道:“方府高门,大长公主还在,也算皇亲国戚,不好动的。你如此说,难道有主意了?”
“杀方梓亭的人动机何在,现在我还拿不准,但绝对和方尚书不是一条心。”苏韵卿将手抽了出来,往一侧错开了身,“外间眼杂,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