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蘅闻言,身形一怔,满眼惊惶不解的追问:
“直接指名道姓推举我?长史昨日也说,吏部尚书葛兴竟写了奏本,劝陛下让我正位东宫。这事怎如此突然,是何人在故意催化矛盾?这分明是让母亲忌惮我笼络朝臣威胁她,火上浇油,要以大众言辞做刀来除掉我。”
“陛下圣体抱恙是意外,终归是盛年。但朝臣如此一闹,实在凶险。”苏韵卿深觉头疼,难掩失落道:
“你称病不出吧,别见朝臣,躲一躲,更别来见我。苗苗,你为何瞒我,骗我?你有此心,不甘放弃,若告诉我,我不会不支持。你我若有备无患,留好后手,怎会落到今日这般被动?”
“我…”萧郁蘅满目慌乱,颓然道:
“我不想你隐退山野,不想日后有人追杀你灭口,不想你跟着失势的我颠沛流离。可我没料到事情会有此转变,母亲一向身康体健,说一不二,立储之事多年无人敢提,今时局面,我始料未及。”
“告诉我,你的筹谋里,拉拢了谁?”苏韵卿眼底满是霜色,索性闭了眼睛不再看萧郁蘅,免得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萧郁蘅双手捏着裙摆,挣扎了半晌,最后丢了一句话便跑:
“我不说,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哪日出了事,如此才不会连累你。”
“回来!”
苏韵卿厉声呵斥了一句,凌厉的话音将院子里的鸟雀悉数惊飞了去。
她胸口起伏的猛烈,呼吸急促,愤然沉着嗓子道:“你说实话,别把我气死在这。”
萧郁蘅在听到那两个涔满怒火的字时,便陡然顿住了脚步,扒住门边的手也滑了下来。
她从未听过苏韵卿如此高声大嚷,更不敢转身去瞧她生气的模样,只杵在原地缓了半晌,怯生生的低语:
“我隐晦的和长史提过,他与我同在一条船,自是尽心竭力,审慎从事。可葛兴虽是他的岳丈,这奏疏却不是他授意。礼部裴元也是我的人,他谨小慎微,惯常明哲保身,应该没敢上表。”
“听我的,称病不出,回府吧。府上如有与朝臣的往来手信,偷摸烧了。”
苏韵卿消化着萧郁蘅吐露的信息,强压下心底的慌乱,尽力缓和了语气。
“好。”萧郁蘅的话音软的不能再软,她自问行事小心,即便监朝也未有明显闪失,但现下的局势如疾风骤雨,她当真看不透了。
仓惶的裙摆隐没于满园秋色,苏韵卿望着府门喟然一叹。
齐霄近几日都没有回来,不知是陛下的授意还是小丫头自己的思量。
春闱放榜后,齐霄名列会试第七名,与苏韵卿一般,依旧不曾参与后续的殿试择选,直接拜了正七品御前侍读。
苏韵卿动过找她询问陛下状态的心思,但思量起自己从前的小心审慎,顾及齐霄的处境,到底还是放弃了。
思前想后,苏韵卿拎了披风直接往李府去寻正在丁母忧的李景行。
为母居丧的李景行见到她孤身前来,眼神一愣,“苏侍郎怎么主动过府了?是为燕国公主的事?”
苏韵卿默然颔首,低声道:“此时原不该叨扰李侍郎,冒昧前来,望您海涵,韵卿实在是…一筹莫展,只得厚着脸皮来请您帮忙。”
“屋里说吧。”
李景行将手中浇水的小水壶放下,指了指自己书房的方向,引着人走了过去,“家中现下都是粗茶,见谅。”
苏韵卿伸手接过,垂着眉目轻语:
“此事蹊跷,可我如今的位置查证不易。本就压了许多奏本,若再动用安插的人脉,就是给人送把柄,无疑会坐实殿下谋正东宫的心思。所以,韵卿想求您调动地方的关系,看能否找出背后撺掇之人的蛛丝马迹。”
“即便找见了,你又能如何?册立国本,说到底是皇帝家事,明目张胆掺和这些的官员,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得个好下场?”
李景行坐在椅子上,双手撑膝,面容严肃,眼底藏了不解,苏韵卿怎会如此糊涂呢。
“今上的心意,本就晦暗难明。日后那位子姓萧还是姓舒,谁也不知。”苏韵卿低垂的眉目里染了一层阴霾,搁下茶盏,淡声补充道:
“可眼下这番变故,分明是有人要把公主踢出去,不但让她远离权柄,更巴不得她赴黄泉清静。我在陛下身侧数年,直觉这该不是陛下本意,怕是有歹人兴风作浪。”
“陛下带舒家人出巡,放萧家人临朝。这个举措苏侍郎不觉得很突然?”
李景行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观点,提醒道:
“陛下康健,却突然传出谣言说身体抱恙,但朝中无人亲见,除了随行的近侍,无人知晓内幕。陛下如今甚少露面,偏生此时朝中扬言立储,何人推波助澜你分得清?”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隐晦?”苏韵卿凤眸转瞬眯起,警觉里透着三分危险。
李景行话里话外的,好似在点她,这股歪风或许是舒凌授意刮起来的。可外人眼里,舒凌与萧郁蘅是关系亲厚非常的亲母女,李景行敢如此想,定然察觉了什么隐秘。
“昌王谋逆当晚的话音,任谁都要思忖一二。”李景行根本无意隐瞒心底的思量:
“想必苏侍郎早就知道吧,不然也就无需自乱阵脚的来找我求助。我方才的猜测并不牢靠,是你今日的慌张让我笃信,公主不是陛下的亲骨肉了。”
苏韵卿闻言,无力的苦笑一声,起身敷衍的作揖道:“韵卿唐突了,告辞。”
朝臣若知晓萧郁蘅非是舒凌亲生,没了血脉牵绊,不管乱局是谁挑起来的,只怕也无人愿意保着萧郁蘅这个萧家的真公主,陛下的假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