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苦呢?您自降身段演戏,韵卿也不会信您,不会再效忠朝廷了。这都是无用功,不管您让外人看到我多受恩宠,都休想得到半分回馈。
您逼我给靖王认错折腰时,我的心就凉透了。您再不放手,日后想起今夜所为,会后悔的。您不是最要面子么?韵卿会让您很没面子的。”
苏韵卿绞尽脑汁,阴阳怪调的威胁挑衅,试图说服舒凌,中止这荒唐的行径。无论舒凌变着花样的耍什么君臣情深,圣眷优渥的戏码,她苏韵卿,再不买账了。
舒凌哂笑一声,臂弯的力道再度紧了几分,将苏韵卿钳制得结结实实,略带得意的幽幽道:
“那便效忠你自己罢,闭上嘴,聒噪。”
身后的萧郁蘅将二人一来一回的话音收入脑海后,思忖不过须臾,忽觉茅塞顿开。
她陡然睁大了满含清泪的眼睛,悄声放缓了脚步,再没了担忧苏韵卿惹恼陛下的不安,只远远的闷头跟着。
挑衅无果,反抗无力,黔驴技穷的苏韵卿只得偏过头去,闭了眼睛,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眼不见为净。
山下候着的宋知芮和一众守卫见到抱着苏韵卿往车轿处走来的舒凌,一时间尽皆面露尴尬,纷纷将视线黏在了脚下的泥土里,垂首做起了鸵鸟。
把苏韵卿塞进马车后,舒凌转眸瞧着身后神思飘忽的萧郁蘅,温声道:“愣着做甚?上车来。”
萧郁蘅闻言,快步钻进了马车,坐在苏韵卿身边,闷着脑袋一声不吭。
苏韵卿满心抗拒,羊入虎口无处逃,不情不愿的,自也是沉闷如哑巴,阖眸假寐。
“回京后,送你二人去舒府小住一阵子,如何?”舒凌扫视着二人,出口的语气是真诚的商讨。苏韵卿情绪太偏激,她觉得需要给人缓冲调和的时间。
苏韵卿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无力的头颅随着马车颠簸而左右摇晃。
萧郁蘅见人不语,敛眸轻声道:“您定夺就是,蘅儿只求陪在和音身边。”
回京已成定局,只要能和萧郁蘅在一处,哪儿都不重要。苏韵卿如是想着,借着马车颠簸,身子往萧郁蘅那边贴了贴。
她的心底满是苦涩,根本思量不通,苏旻缘何会心性大改,怎就不顾她的意思,带了舒凌来寻她。
她最惊诧的,乃是舒凌弃朝不顾,竟跋山涉水的找来这么偏僻蛮荒的所在。如此代价下,她不敢想回京后,这人打算如何利用她,才对得起这番折腾的戏码。
“苗苗,方才你说的郎中是何人,朕带回京去。”舒凌见苏韵卿不言语,便拉着萧郁蘅聊天。
“是苏姑母寻来的,您去问她吧,儿也不清楚,只知这人的方子对和音的病大有成效。”萧郁蘅一五一十的回应。
舒凌垂眸掂量须臾,还是忍不住疑惑发问:
“你们二人,是几时的事?如今对苏旻的称呼都改了,这是私下做什么大逆不道的决定了不成?”
“我们,什么事啊?您…您的话,儿没听明白。”萧郁蘅心头一慌,硬着头皮装傻充愣,手指将裙摆揪出了凌乱的褶皱。
舒凌觑起凤眸审视了心慌的萧郁蘅须臾,便将凌厉的视线转了方向,沉声质问:
“苏韵卿,你先招惹苗苗的,是也不是?”
合拢的眼睑下,一双眸子不安的滚动着,苏韵卿顿觉一阵心慌气短。
既如此问,想必她与萧郁蘅在夕阳下腻歪的模样,早被舒凌看了个真切。
“敢做敢当,是又如何?是我胆大包天,招惹公主在先,强抢她扣留道观在后。只是身体不济,没能犯下大逆不道的事,扫了您八卦的兴致,让您失望了。”
苏韵卿大着胆子咬牙回怼,纤纤玉指自衣袖中摸索而出,悄然攥住了萧郁蘅冷汗涔涔的手掌心。
闻声,萧郁蘅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回攥了苏韵卿两下,示意人再别说下去,这不是拱火么?
舒凌眉目间的弧度扭曲的分明,嘴角的肌肉抽搐了须臾,咬紧牙关深呼吸,足足缓了半晌。
她未料到苏韵卿如此口无遮拦,明目张胆的跟她掰扯起了细节来,当真是不知羞。她转眸凝视着依旧装睡的人,沉声吩咐道:“眼睁开,跪下。”
“我不。”
苏韵卿睁开了眼,眸子里却满是霜色,比神色更阴寒的,是她的话音:
“我坠河时,便不再是朝臣。被您扔去天牢时,耗尽了心底对您存留的敬畏,自不会再听任您以师徒之名随意摆布。您没立场命令我,且我与殿下没发生什么,不惧旁人成见。我承认自己心悦她,也不觉得发乎于心的感情有错。”
萧郁蘅的脚趾死死蜷缩于一处,既尴尬又紧张,担忧与惊惧参半,掌心的冷汗层层浸出,瞄着苏韵卿的眼神分外复杂。
她嘎巴着嘴,想给人撑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咕哝半晌,还是没敢火上浇油。
“君臣师徒都被你一句话撇了干净,还真是个冷心冷情的无赖!”
舒凌亦冷了语气,拳面上的骨节分明,攥得泛起青白之色,在下一瞬愈发凌厉的补了句:
“但你疏忽了,这天下最不该忤逆的,是父母之言。亲长管教子女天经地义,血脉关系也无人撇得清,给朕跪下!”
一席话如平地惊雷在苏韵卿的脑海里炸开,炸的人脑壳嗡嗡作响,木讷的僵在了原地。
她眉心转瞬拧起了数道沟壑,觑起凤眸审视着怒火中烧的舒凌半晌,却忽而捧腹大笑了起来,弯着腰阴阳怪调,肆无忌惮的嘲讽:
“陛下这是黔驴技穷,开始编笑话了?便是三岁小儿都知,话可以乱讲,饭可以乱吃,可天底下唯独娘不可乱认。我娘亲去世多年,您还是莫让她泉下不安了,小心冤魂索命,让您再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