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玉融的进言,一道圣旨下来,崔氏一连被斩杀数位族人,底下门生被革职查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抄家之后,崔氏的血流遍了玉京,氏族无一不心惊胆颤。
崔辞宁当夜便掀了反旗,连夜带着寥寥无几的族人逃往崟洲。
自此萧崔两姓不共戴天。
他们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很久,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崔辞宁和萧玉融都想要对方的项上人头。
他们彼此双手沾满对方亲友的鲜血,这样的仇恨,再也回不了头了。
仇恨和鲜血让他们都成为了面目全非的恶鬼,照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崔辞宁带领崔氏投效柳品珏,王氏为利加入,李氏为了身后的家族同样推波助澜。
崔辞宁终于复仇了,可是当他带领着兵士们再次踏入玉京,用血与火洗礼这个让他留下过无数伤心往事的地方,他却又开心不起来。
要杀萧玉融吗?崔辞宁心底一片茫然。
“昭阳长公主府走水!”下属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
崔辞宁站在原地,仍然茫然。
他像是一抹孤魂一样,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公主府。
雪、血、火,三重光芒映照在一起,莫名诡异的凄艳。
满地残红宫锦污,凋零的花落了满地,被这场大雪覆盖。
好刺目的血,好刺目的红,一切都浸润在火色与血色里。
萧玉融倒在地上,旁边一把染了血的剑,而李尧止抱着她,用手死死捂住她脖颈的血痕。
李尧止的眼泪坠在萧玉融的脸上,他拼命捂住那道伤,可是血还是止不住地从他指缝里流淌出来。
只有他哽咽的,痛苦的哀鸣:“殿下……”
王伏宣的轮椅终于穿梭过人海与火海抵达这里,他踉跄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冲到萧玉融身边。
他失神地跪在萧玉融身边,面色铁青,“太医呢?郎中呢!”
“看过了,心脉俱裂,药石无医,我已经让他们滚了。”柳品珏开口道。
“是你要杀她?你不是答应过我,放她走的吗!”王伏宣悲声质问。
柳品珏没有反驳,只是低眸望着萧玉融的脸庞。
李尧止喃喃道:“殿下是自刎……”
“自刎?”王伏宣跌坐在地上,惨淡笑出了声,“她这般惜命的人,到头来是自刎?”
萧玉融鸦青的眼睫战栗着,艰难地抬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却连瞳孔都无法聚焦了。
“绍、绍……绍兖……”她发出支离破碎、含糊不清的声音。
“殿下……”李尧止低下头,凑近了萧玉融,乌长的睫羽凄惶一颤,泪就坠了下来,砸在萧玉融脸庞上。
萧玉融的记忆里,他从小都没有哭过。无论如何,都一样微笑着,坚定又温和,站在自己身侧。
她像是有些恍惚,又似乎是有些迷惑般伸出手,迟缓而颤抖。
冰凉的手轻轻贴上李尧止的脸庞,李尧止扶住萧玉融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殿下。”
在这一刻,他好像还是曾经那个少年郎,所以萧玉融再看他一眼,将这个少年的模样印刻在心底。
萧玉融的气息愈发微弱了,即便是李尧止再怎么捂住她的伤口,血还是一样流走,无济于事。
“对不起……”她轻声呢喃。
她流丽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两下,失去了动静。
她的道歉是对父兄的,是对萧氏皇朝的,还是对某个人的?
这些都不得而知。
李尧止将脸埋在捂着萧玉融脖颈上伤口的手上,无声哽咽。
王伏宣“哈”地笑出了声音,他别过头,火光照耀在他的眼眸里,闪烁着某种光芒。
至于是不是泪光,也没人知道。
柳品珏俯下身,指尖迟疑着触碰到萧玉融的眼睑,又立即缩回了手。
而崔辞宁像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一直僵硬地站在旁边,目睹这一幕。
死亡在混淆视听。
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因为死亡混淆了爱与恨。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殿下,是我害你至此……”李尧止颤抖着搂紧了萧玉融。
李尧止抱着萧玉融起身。
王伏宣睁大了眼睛,“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带她走。”李尧止说。
“她已经死了!即使是这样也不让她入土为安吗?你想带她去哪里?”王伏宣踉跄着站起来,拽住了李尧止的手臂。
李尧止没有丝毫动摇,抽出自己的手,抱着萧玉融往前走,“殿下既然会点燃公主府自刎,就是不想要任何人打搅她清宁。”
王伏宣怒道:“那难道她乐意见你吗?你这样没打扰她?你去做什么!”
“我只是……尽伴读之责而已。”李尧止垂眸,望着萧玉融明妍的脸庞。
他自嘲般笑了笑:“伴读无官职无俸禄,常伴贵人身侧。若是皇子公主,伴读多为世家子弟。所谋所求,不过是那几分亲昵的关系。”
“我只是尽最后一份责,陪她一程。”他说道。
外面不断有人在扑火,可是火舌舔舐上府上珍贵的绫罗绸缎,四周都渐渐燃起的烈火。
这里早就不宜久留。
“诸位还不走吗?不然恐怕会葬身火海了。”李尧止扯出一个笑来。
崔辞宁终于动了,他走到李尧止面前,一语道出李尧止的意图:“你是打算陪她赴死?”
“是。”李尧止坦然。
“不准。”崔辞宁一字一顿道。
“为何?”李尧止问。
这句话把崔辞宁问住了,他顿了顿,盯着萧玉融失去血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