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底下又蕴含了多少的算计,多少的悲凉。
到了这个位置,能有几人得偿所愿?
偏偏李尧止又想要逆天而为。
“不过你也别忧心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指不定呐,实际上命不该绝呢?”盛宁安慰道。
李尧止扯动了一下嘴角,“多谢姑娘解惑。”
盛宁笑着摆摆手,“不客气,看你长得俊,我再送你一样小礼物吧。”
她抬头看了眼天上,“我师兄来找我啦,江湖再见!”
她朝着李尧止屈指一弹。
李尧止眼前顿时犹如烟雾般消融,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阴沉沉的,灰暗无光,竟然堪比地牢之中。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琢磨出了个究竟来。
二九酆都,碧落黄泉。
走到奈何桥,他却不再前行。
煮汤的老妪递来一碗汤,李尧止垂着眼摇了摇头。
“不喝这碗汤,你过不了奈何桥。”老妪苍老的声音说道。
三生石上密密麻麻写着前世今生,忘川河的河水犹如沸腾的血水。
李尧止轻轻摇头,“我要等一个人,您见过她吗?”
“阴司黄泉路,你寿命未终,却自焚于火海。留在此处不投胎转世,只会无时无刻犹如置身于烈火之中,疼痛难忍。”老妪道,“今生缘分已了,你又何苦迟迟不肯放手?”
“她答应了我,我也答应了她。”李尧止微微笑着垂下了眼睑。
近乎温和的,不动声色的执拗。
他说道:“绝不放手。”
“痴儿,痴儿。”老妪连连摇头,复而问道,“故人是谁?”
李尧止道:“玉京,萧玉融。”
到了这忘川河奈何桥,他头一回喊出萧玉融的全名。想要寻萧玉融,不是“殿下”或“卿卿”,而是“萧玉融”。
老妪说:“她并没有来到此间。”
“无妨,无论她身在何方,要去哪里,我都会等。”李尧止含笑点了点头。
说罢,他就在三生石旁缓慢地席地而坐。
他坐姿挺拔,半垂着眼睛,似是假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老妪摇摇头,继续煮着自己的汤。
她看着李尧止的身形慢慢变得缥缈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停顿了片刻,老妪又低下了头,继续搅弄咕嘟咕嘟冒泡的汤。
“公子?公子!”随从的声音将李尧止的神绪拉回。
他微微一怔,恍如隔世,眼前早已不见盛宁的身影。
随从担忧道:“公子方才怎么一直站在原处不动呢?公子说去买些点心,许久未归,属下才找来。”
“无碍,我只是走了会神。”短短片刻,李尧止已经恢复寻常模样,不见得半分异常。
“让开!快让开!云水战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斥候骑着马朝皇宫方向疾驰。
百姓们纷纷惊慌避让,马蹄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李尧止仅仅是停顿了一刹,立即道:“去公主府。”
这才回来多久,宣城那边就传来了柳氏异动的消息,云水盐矿失守,易厌下落不明,不知死活。
萧玉融直接咳了血。
她焚烧砚台书籍,捶坏琴撕画,销毁所有的文章,抹去所有的功名。
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断裂的琴,撕碎的书画,燃烧的笔砚,萧玉融望着这些仰头笑了。
一样的,到头来还是一样的,她又看着所有人离开。
“什么天命?什么重来?哈——可笑,可笑至极!”萧玉融扶着桌角,指尖攥得发白,险些折断了指甲。
前来禀报的扶阳卫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冲进殿内的李尧止连忙扶住萧玉融,转头对身后的翠翠道,“快去喊太医来!”
眼泪从萧玉融的眼角淌下来,她半靠在李尧止怀里支撑住身体,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给我这点盼头,这条命不如早些收回去的好!我又何必拖着残躯苟活于世!”
“殿下!莫要如此说了……”李尧止素来听不得这些。
他怕一语成谶。
萧玉融不在乎,但他在乎。
“难道天公,还箍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萧玉融讽刺地问道。
她又咳嗽起来,从捂着嘴压抑咳嗽再咳到撕心裂肺。
“殿下!”李尧止连忙递给她手帕,拍抚她的背脊。
太医来了又惶恐离去,终究还是一场无用功。
那场黄粱一梦般的幻境里,那句“玉京萧玉融”还历历在目。
李尧止沉默而长久地望向萧玉融。
他知道萧玉融的改变与特殊,知道萧玉融经历了些他不曾经历过的东西,也知道那场经历里他和萧玉融的结果必然不是什么好果。
兰因絮果。
他无数次祈求过,漫天诸神,佛祖萨满,十殿阎罗,是是非非,他都求过。
如果这些都没有用……
萧玉融拖着他也好,艾兰同焚,玉石俱毁。
总归他们始终在一起的。
“交给我吧,殿下。”李尧止弯腰抱起萧玉融,走向门外去萧玉融的寝宫,“如果你觉得无法负担,都交给我。”
他来承担,他来殉道。
藕臂环住了李尧止的脖颈,萧玉融垂落的湖蓝色广袖和裙摆随着李尧止的步伐晃荡。
她将脸埋在李尧止的肩头。
李尧止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和不畅的呼吸,还有自己逐渐湿透的衣襟。
“殿下……”那声轻叹,好像也消弭在夜色里。
李尧止抱着萧玉融穿梭过长廊,安静的院落里往来仆役见了都毕恭毕敬地停下脚步,垂目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