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们这趟旅行的终点似乎是潇湘馆附近的滴翠亭。
滴翠亭上灯火通明,四周却没什么人。小姑娘们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上了通往亭子的石砖道儿。
爱丽丝耸耸肩,抱着芙兰往上跟。绿巴巴却没有趴在她头顶,不知是被她收进面板了,还是找其他线索去了。
香菜冰激凌快走几步,与爱丽丝并排而行。然而没走多远,她便看见消失许久的绿巴巴重新出现在了爱丽丝脚下,嘴里叼着张字条。
爱丽丝停住了脚。香菜冰激凌也跟着一顿。
上头的字写得又大又饱满,于是没待爱丽丝把绿巴巴捞起来,她俩便一同看清了纸条儿上的墨痕——
请玩家注意:别跟去滴翠亭。
-
“没东西可当了,就当人。”
寒辜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屋子里结结实实地安静了半分钟。
“所以……”寒辜清了一下嗓子,很不情愿地接着说,“贾蔷和贾蓉想卖龄官,可是龄官并不乐意,因此贾蔷和贾蓉不太满意?不过那时候卖妻卖女是常事,照理说他俩其实可以强买强卖,都不用过问龄官的意思,犯不着不满意。”
秦问川“呵”了一声:“他俩这是既要当畜生,又要保君子的名头。毕竟贾家怎么说也是诗书礼仪之家,他俩又自诩读书人,随便卖人也忒不像话,不是君子做派。所以最好是龄官自愿被卖。可是很显然龄官不愿,于是他俩不满。”
龄官的一生都是悲剧。
她出生在十六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三。那一年的雪下得很早,河流结了冰,屋内炭火却很旺,温暖如春。
母亲高兴得气色都好了不少,摇摇地抱着她,看着她笑。
她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长得很漂亮,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她娘每每在灯下看她,都会轻轻抚过的脸,同她温声说:“你放心,娘一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
她问娘,娘,模样好了就能找到好人家么?
她娘道:“一定能。”
可是她不信。
母亲生得这样俊俏,最后还不是嫁给了她父亲,做她父亲的第三房小妾。
母亲说,父亲当年发誓,即便他已然有了妻室,她也会是妻妾里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他一定生生世世对他好。
然而父亲如今已经有七房小妾了。这样的话,父亲大约说过七回吧。
家中原本还算富足,良田十几亩,房舍三四处。
然而五岁那年,父亲赌博输了。
输得太多太多。
一夜之间,房舍田地全没了。
那年的冬天也很冷。她听见父亲偷偷对她母亲说:“我们把三姐儿卖了吧。”
母亲没同意。
结果第二天被卖的成了她母亲。
姐姐们嫁人的嫁人,被卖的被卖。
下一个便轮到了她。
她被卖到了戏班子里,成了社会最底层的戏子。
戏班子里的冬天没有炭火,师傅又严,她的身上总青一块紫一块。身边的小伙伴们时不时会少几个,过几日又会补一些进来。
然而最令人难受的当属那些看客的眼神——带着轻视与……情欲。
她只觉得自己时时刻刻活在囚笼里。
幸而她终是去了贾府。
贾府待人宽厚。她们住进了大房子,吃饱穿暖,赏钱也比之前宽裕不少。
虽然仍旧唱戏,但……管着她们的那人人还不错。
大家都叫他蔷二爷。
日日相处,难免生情。贾蔷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会记得她的生日而送上一大堆新鲜玩意儿。她也会给足贾蔷面子卖力演出,会因为三日没见贾蔷而不顾大雨、蹲在地上默默写着他的名字。
他们着实很恩爱。
于是,宫里的老太妃薨逝,戏班子解散后,贾蔷迫不及待地把她接出贾府,说要娶她。
他说,我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但我一定会生生世世对你好。
她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她没细想。她笑着住进了贾蔷为她准备的房子里,暗道,自己的命终于要好起来了吧。
可是……男人都是一样的。
没钱的时候便卖妻卖女。
什么叫绝望?
大概是……以为前路一片光明灿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寒辜长吁短叹,却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道:“龄官结局假如真长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下这副本。”
“苦难并非你闭眼不看就不存在。”秦问川拍拍她的肩,“只是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太黑了,便会觉得站在光亮处的自己也虚伪了起来……所以你那破墨镜摘一下呗,视野里黑黢黢一片,不难受?”
寒辜:……
这关墨镜什么事儿?
沉重的氛围到底被墨镜给搅得轻松了一点,寒辜拍了一下手,问:“接下来咱们咋做?把白月揪出院子卖了?”
“应当不用走到‘卖’这一步。”秦问川说,“毕竟副本要我俩扮演的是‘不甚满意的贾蓉和贾蔷’,所以只需要扮演和龄官商量要卖掉她,而她不乐意,就行了。”
秦问川说完,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转过身,冲淮南月wink了一下:“哦,我美丽的龄官小姐,地主家没有余粮了,我的心情就像隔壁不会做饭的马尔科老奶奶烤出来的苹果派一样糟糕。请问你愿意被我卖掉么?”
淮南月:……
淮南月面无表情:“不愿意。”
“哦,你好狠的心。”秦问川撇撇嘴,“我为此感到难过。”
寒辜:“Me too.”
淮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