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地球”的含义都不清楚,还提什么“机器人”,“世界末日”,“程序”,“毁灭”。
三十世纪的人类甚至将这一切都当戏看,说感情戏终于来了,就算男主角不是个人,照样能磕。
在这个过程中,檀锁与人类的情感已经能和程序对抗。
所以他在某一个夜里真的敞开心扉将很多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长公主不解,她果然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她只是忧心切切望他,洁白如玉的手轻抚他的脸:“你醉了。”
“我不是个好人。”
“你如何不是?我自会辨是非,能与你一起,便是知晓你是这世间最好之人。”
檀锁机械拼凑的心脏都要掏出来了,他说:“我就不是个人。”
长公主笑了,很耐心开解他:“你方才说“机器人”,河西人河东人亦是人,虽说不知机器是何处,你说这话,你家乡里怕是不会高兴。”
“对不起。”檀锁预支他的歉意。
没有新的指令发过来,他也不知道这个星球的未来到底如何,他和长公主的结局又该怎样。
“你总有一天会恨我的。”他只知道这个。
然后一声一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公主抱着他,贴到他耳边讲:“莫要再说,前路如何,我陪你走着。”
另一边,三十世纪翻遍所有记载历史的书籍,没有找到檀锁带来的这个新生儿的痕迹。
于是半年后,他们朝檀锁发来新指令——篡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公主忽然意识到周遭一切都变得不可理喻,悲惨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亲眼看见驸马将从小疼爱自己到大的父皇杀了,用一种不知道怎样的形式,她只看见一道光,父皇就炸开了。
父皇是仁君,他的治理下山河无恙,是盛世繁华。可是这个天下一瞬间烽烟四起,尸横遍野。
然后她那羽毛未丰的孩儿,才刚学会走路,就走上了皇位。
檀锁站在一旁,站在那时父皇碎成一块一块的龙座旁。
血海深仇就一晃眼。
为什么?
她不懂,她不理解。
她尝试要一个解释,仅要一个解释,檀锁却只字不言。
情理之中,他们决裂。
宫城外死的人越来越多,国库空虚,天灾泛滥,仗日日在打,外面血流成河。
天下无人能将檀锁拉下马来。
可是他平不起这动荡又为何要这皇位?
听说每日都有无数人刺杀檀锁,而他入口几万种剧毒之物却毫发无伤,刀刃直刺心脏都能活。
她日日在等他的死讯,可又不知道真到那天,自己该当如何。
可惜时间没有为这个星球带来转机,只让三十世纪的人确定了双星平行,此处动荡至此,三十世纪的历史没有任何改变。
于是,他们迫不及待要搬家了。
而世间的强盗霸占了别人的房子,都没道理留着原屋主一起住着,他们不是来共生的,是来取代的。
意思是,在三十世纪的人类到来之前,十世纪的人类,要全部消灭。
一个不留。
指令传到檀锁身上,是杀光所有人。
战斗型机器人完成任务的方式很直接,激光扫过,整座城的人都凭空蒸发。
连死亡都不算,是尸体也消失。
他致力打造符合三十世纪最佳的生存环境,然后将一切夷为平地。
最后,在一个血色晕染的黄昏。
皇座前剩下三个人。
一家三口。
地球最后的十世纪人,朝堂的老头,现在是一地血肉模糊的碎片。
檀锁靠近,他处理了天下所有的活人,却一滴血都没沾上,他就端庄华丽地缓步而来。
但长公主知道,他杀人,不用刀剑,不必动手,他要谁死,那人自会炸开。
她摇头,落泪,不敢置信,怀中抱着他们的孩子,那个叫阿阳的,年近两岁的孩子。
他懵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爸爸妈妈好像要吵架了。
他轻轻呼唤了一声:“爸爸……”
不是爹,父亲,摄政王。
爸爸,那是他家乡的语言。
这一声过后,檀锁低头垂眸看了阿阳一眼,后者就没有了声息,闭上双眼。
长公主还不及崩溃,檀锁先开口解释:“他睡着了。”
长公主:“但你还是要杀他,杀我们。”
檀锁回答:“你要睡吗?”
睡着,可以没那么痛苦。
长公主喝住:“等下,别让我睡。我有话要同你说。”
檀锁:“你说。”
“你要这个星球,对吧,你们将这里的人都清除干净了,把我也杀了,那能不能放过阿阳?”
檀锁不说话。
“你是机器人,你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你该叫做妖怪,但阿阳是人,他是真的人,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你们、他们——大家都是碳基生物,如何不能容下他?”
那些所有她曾经不相信的由檀锁口中说出来的话,那些她听都听不懂,字都不知道该对哪个的词成了她最后的稻草。
“他是你的孩子啊!”
檀锁不说话。
三十世纪没有新的指令,大概在看戏。
长公主声嘶力竭:“你说你们那个星球也有礼法道义,父无端杀子,阿阳何错之有啊!”
“你们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石油矿石海洋空气蓝天,这里多好啊,是你们的了!”
“世界毁灭,人类迁徙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求你看在你我过往的情意,看在你骗我害我又即将杀我,看在这个星球原来万千生灵的份上,我只求你,我只求你保全一条人命,你总有办法安置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