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摔着哪儿了没?”
赵南珺搀着她的手臂,迟雨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粘在人群中那道身影上,道谢说得心不在焉。
在一群大学生中间,孟云舒竟然也能左右逢源,她斜靠在桌子上,从身到心都弥漫着一股被加班磋磨得皱皱巴巴的疲惫感,但曲线依然玲珑有致,如果背在身后那只手没在百无聊赖地拿骰子敲桌面,看起来简直是位活灵活现的气质知心大姐姐。
露台上秋风萧瑟,一缕卷发被风撩到身前,她伸手去抿,不经意间回过头,猝不及防地,迟雨与她目光相接。
迟雨面前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欢声笑语之间,二人安静对视了两秒,但孟云舒很快带着满脸“看看谁在给你收拾烂摊子还不跪下感恩戴德”的无语,嘴角往下一撇,又转过头去了。
迟雨怔了怔,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了。
赵南珺:“你还演话剧?”
一推开门,秋风扑面而来,孟云舒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拿手机,低头看了眼账单又把手机放回去,听了这问题,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不是她姐。”
“如姐。”赵南珺一摆手,“不是,我当然知道小雨在话剧社,但是不知道这次新春大戏她要上场。”
等她们都出来,迟雨松开挡着门的手,解释说:“我没和南珺姐提过。”
“我们学校话剧团挺厉害的吧?我记得还拿过什么奖来着,”赵南珺看着她,颇为赞赏,“可以呀小雨同学,加油啊。”
迟雨唇角轻轻一弯,没说话。
好好好,这就又开始一唱一和了。孟云舒心下好笑,问:“你演女主角?”
“嗯。陈白露。”迟雨瞥她一眼,“你们来吗?”
赵南珺欣然应允:“必须去。”
孟云舒随口敷衍:“有空再说。”
“孟律大忙人一个,约不动啊——”赵南珺摇头感慨。
小陈在马路对面朝她们招手,孟云舒嫌弃地把人一推:“行了,约你的会去吧。”
“那我走了啊,明天出来吃饭!”
孟云舒朝她挥手,站在原地看她被接走。深夜风冷,她打了个寒颤,把外套披上,回头却撞上了迟雨的视线。
她第一次见迟雨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没有阴阳怪气或者故作无辜,甚至也没有一点笑容,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被未经修饰的夜色卸下了全部伪装,已经这样认真地,看了她很久、很多年。
但这样的表情只有一瞬间。很快,迟雨眼角挂上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朝她眨了眨眼。
孟云舒:“……”
人的确偶尔会出现这种自作多情的错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面无表情,一抬下巴:“走?”
迟雨先点头,才问:“去哪里?”
孟云舒:“你随意。我反正要回家睡觉,累死了。”
“那我也回去。”
她话音未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前方两步远处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是把车钥匙。孟云舒正低头看手机,随口道:“我喝酒了,你开车。”
迟雨笑着说好,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孟云舒动作顿了顿:“你……”
迟雨恰好同时开口:“我……”
孟云舒:“你说。”
沉默片刻,迟雨抿了抿唇,轻声说:“我想说,谢谢。”
“谢谢”——多稀罕,孟云舒笑了两声。假期当前,她今天心情意外地不错,在心里阴阳怪气了一下,没说出口,只欣然接受:“应该的,不用谢。”
“要道谢的。”迟雨轻声自言自语。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孟云舒只看见她动了嘴唇,没听清内容:“什么?”
“没什么。”迟雨摇头,“你不问我们为什么吵架么?”
“问了能怎样,帮你告老师?”刚刚在人堆里笑累了,孟云舒表情都懒得做,“都是成年人了,吵个架而已,又不是不能自己解决。”
迟雨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她淡淡地笑了笑:“说完了,该你了。”
“我想说,你别把你南珺姐的男朋友给忘了,”孟云舒翻手机看下周的日程表,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如果……”
“你会来看我演出吗?”迟雨忽然问。
话被打断,孟云舒梗住——她原本想说的是“如果我去不了,就把票给小陈”。
她承认刚刚那句“有空再说”有表面敷衍实为婉拒的成分,且不说她能不能有空,母校话剧团每年都是几部经典剧作翻来覆去地演,她实在不明白换了一批演员能有什么新鲜看点。
“赵南珺要去还不够?”孟云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非得捎上我,想干什么?”
迟雨的表情清纯无辜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解:“我什么也没做呀!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南珺姐,也没有和她说你……”
“停!停停停……”好家伙,还来威胁这一套,恩将仇报——孟云舒连忙让她闭嘴,无奈地按着额角,“我尽量去,行了吧!”
“好。”迟雨粲然一笑,“那我等你来。”
12 装乖
“我等你来”——上一次听人这么说,还是千里迢迢地给吕文进送文件,这句话她调理了半小时才消除心理阴影。
但它从迟雨嘴里说出来,似乎变了种味道。孟云舒看见她一双笑眼中盛有一点名为期冀的光,仿佛她一句可能性渺茫的“有空”,是她等待已久、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迟雨开车很稳,北城的夜从手边一块车窗滑过去,灯火连成一片模糊晃动虚影。酒精的作用后知后觉地翻涌,孟云舒疲惫的意识慢慢地下沉,她仿佛看见了酒吧闪烁的彩灯,拨开人潮人海,是一张熟悉的、让她心情复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