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日日在李玉华身旁伺候书墨。他渐渐也明白了她和谢旻之的关系。
李玉华身着一袭明黄宫装,正端坐在书案前写字。
她微微抬眸,见周昀失神,她便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和谢大人的关系。”周昀脱口而出道。
话一出口,他便惊觉失言,立刻跪了下来,“微臣失言,求陛下恕罪。”
“起来吧。”李玉华轻扫一眼四周。
宫女内侍们赶忙低下头,不敢有丝毫造次。
他们在皇宫伺候多年,深知“谨言慎行”一词。不该多说的,他们半句话也不会吐露。
李玉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道:“谢大人是我的人。”
周昀面上了然,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复杂。
昔年灯会之上,他于人群中遥遥一望,便瞬间倾心于陛下。
当时,陛下身旁伴着谢大人,二人虽同游,神情却略显疏离,故而他只当他们是普通好友。
灯会后,他四处寻觅她的踪迹,却无果而终。
待再次相见时,她已登基为帝,遥不可及。
“怎么,你也想成为朕的人?”李玉华轻笑着调侃。
她的目光在周昀身上流转,却并无玩味之意。
她并非贪恋美色之人,只是周昀,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皆甚得她心。何况,如今周昀已改名换姓成为林昀,暂时对她的江山并无太大威胁。当然,若他有任何不臣之心,她定会将其除之后快。
周昀的脸微微泛红。他垂眸不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朕的话也不答,不要命了?”李玉华直勾勾地望着他,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周昀的身子微微一颤。皇命不可违。他只能缓缓地、僵硬地往前挪,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坐在榻上。”李玉华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周昀的神情愈发复杂,心下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
他虽爱慕面前的女子。可他身为男子,又自幼接受的是天家教育,怎能忍受旁人如此践踏他的自尊?
李玉华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主动靠近他,轻轻为他脱去外衣,朝他耳旁呼了口气,柔声道:“听闻六皇子从未娶妻纳妾,对吗?”
周昀的神情骤变,既羞恼又诧异。她竟知道他的身份?
“朕不在乎你的身份。”李玉华的声音愈发温柔,仿若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心间,“朕心悦你,阿昀。”
她的目光是那样深情,声音是那般温柔,让周昀不禁微微失神。
他抬眸望向李玉华,眼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如云烟般渐渐散去,只余下淡淡的欢喜,“陛下,我……微臣也心悦你许久。陛下,臣可以唤你的名字吗?”
“嗯。”李玉华慵懒地应道。她靠在了周昀怀中。
感受着温暖的触感,周昀呼吸骤然急促。
“静允……静允……”周昀轻声呼唤着,那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满是深情。
夜深了,屋外的秋风瑟瑟,吹得树叶一片接一片地在空中打着旋儿,慢慢坠落。那斑驳的树影在地上相互嬉戏、交缠。
*
李玉华每日除处理朝政,休闲娱乐之外,也会偶尔前往东宫看看她那便宜儿子。虽然她恨极了她的好大儿刘秩,但这便宜儿子周邦,乃是她看着长大的,乖巧可爱……
当然,她会时时监视周邦,若是日后他想害她,她定然先一步除了他。
她挑选了众多德高望重之人来教导周邦,一心要将他雕琢成帝王之才。
此时,周邦年仅四岁,扎着个俏皮的小辫子,头戴一顶灰色毡帽,帽尾的狐狸毛随着他的跑动一颠一颠的,甚是可爱。
“娘亲!”他奶声奶气地喊道。
“叫母皇!”李玉华佯装严肃地纠正道。
“不要,我就要叫娘亲!”粉团子似的周邦扭动着身子,不停地撒着娇,模样可爱极了。
“你呀你!看来太傅教你的规矩都被你抛到九霄云外了。”李玉华无奈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眼中满是宠溺。
她本对这便宜儿子无甚感情,可这小家伙长得太过可爱,又爱撒娇,实在是讨人喜欢。
“娘亲。”周邦朝李玉华招招手,待她俯下身来,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娘亲,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爹爹呀?”
李玉华闻言,轻轻笑道:“你呀你,可不是谁都能当你爹爹的!”
“邦儿不管,邦儿就要爹爹!馥兰妹妹、雪琴妹妹她们都有爹爹……”周邦的小脸上满是失落,粉嫩的嘴巴微微嘟起。
馥兰、雪琴等人皆是大宋宗室之女,被封为郡主,时常被召进宫陪伴周邦玩耍。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就是你的父亲,知道吗?”李玉华随口糊弄道。
“哦,我知道了。”周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懵懂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次日,宫人们皆被眼前一幕惊得双目圆瞪。
只见堂堂大宋的太子殿下,如一条哈巴狗,追在林大人、谢大人身后,口中不停地喊着“爹爹”。
李玉华听闻此事,既无奈又好笑,赶忙差人将周邦抓了过来,佯装生气地打了他的小屁股几下。
“谁让你乱叫人爹爹的?”
“娘亲,是你说的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就是邦儿的爹爹。呜呜呜……”周邦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宫殿中回荡,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李玉华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她昨日随口打发他的话……
“你老师有十余人,怎么光叫林大人、谢大人爹爹?”
“娘亲,其他太傅那么老,都可以当邦儿爷爷了!只有林大人、谢大人还那么年轻……”周邦抽抽噎噎地解释着。
“不准胡叫!再胡叫娘亲以后把你屁股打烂,听见没有?!”李玉华故作严厉地呵斥道。
“邦儿知道了,呜呜呜……”周邦边哭边应着。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十余年便悄然流逝。
在李玉华的统治下,大宋历经了三十多年的繁荣与稳定。
她推动了一系列深刻的社会变革,促进了经济文化的发展,并大大提高了女性的地位。
从前,女性无法入仕,除了嫁人外没有其他出路。哪怕嫁人,也无法主动和离,一生中充满了被动,而如今,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寒窗苦读,深耕各行各业。
虽地位依旧比不上男子,却已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此时,李玉华已是半头白发。
她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片萧索的秋景,轻轻叹了口气:“天凉了。”
随后,她毅然宣告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周邦。
周邦登基后,尊李玉华为太后。
李玉华退居后宫,开启了她闲适的晚年生活。
“当了大半辈子皇帝,也该享享清福咯。”
她不再过问朝政,只是在后宫中赏花弄月,品茶下棋,悠然自得。
谢旻之常常入宫陪伴她。林昀已于前两年因重病亡故,只留下谢旻之。
谢旻之常常陪她下棋,赏花,虽然已经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但两个人仍有说不完的话。
“蓉儿……你说,人会有来生吗?”谢旻之望着李玉华,目光有些茫然。
“说不好。”李玉华微微摇头,目光有些悠远。
“如果有来生,你说我们还会相遇吗?如果时空变换,姓名和容颜都变了,你还能认得出我吗?”谢旻之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我不知道。”李玉华平静地答道。
“如果我还有记忆,我就能认出你。”谢旻之紧紧握住李玉华的手,语气笃定而坚决。
“来生,太不确定了。与其讨论来生,还不如过好今生。旻之。”
“是啊。”谢旻之应道,可眼角却蓦然垂下一滴极浅的泪,似是心中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
他深知,面前这个他爱了大半生的女人,从不曾爱过他,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也未曾有过。
可他后悔吗?他不知道……
*
又过了两三年,李玉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周邦悲痛万分,为其举办了一场极为隆重的葬礼,并依照她的遗愿,不立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