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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天

——三个月前——

十二月,北川连日降温,数九寒天里迎来了好大一场雪。

姜可瑜奔忙了整整一个晚上,采访结束从房间退出来的那一刻,如释重负,靠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

她本来就不是负责台里娱乐版块的,赶上年底春节联欢晚会集中大彩排,像这种二三线艺人的无聊采访,就随便塞给了她,连个摄影师都没给她配。

姜可瑜叹了口气,拿起沈重的设备朝着电梯走去。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姜可瑜偶然擡头,透过电梯墙壁的反光板,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额前散乱的头发,无神疲惫的双眼,特意为采访化的淡妆已经有点花掉了,大衣还搭在手上来不及穿,手里拎着沈重的设备,小臂已经有了酸痛感。

大学毕业工作才一年,从意气风发想要成为人民唇舌的传媒工作者,到全电台跑腿被迫边缘化成为娱乐版块的“一块砖”,激情热爱已然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疲惫,失意,甚至是麻木。

“叮!”

电梯到了一层,电梯门缓缓地拉开,迎面而来一股微凉的风。

姜可瑜随着人流往外走,边走边一手拿着器材费力地穿着外套,低头去整理的过程中没看路,在大堂的门口,意外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姜可瑜赶紧道歉,擡头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没事。”被撞的女孩笑着摆摆手。

女孩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不同於姜可瑜奔波受气一天的略显狼狈,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站在原地温柔笑着摆了摆手,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

姜可瑜又表达了一次歉意之后,想着赶紧拎着设备一走了之,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

“走吧,廷川哥。”

熟悉的名字钻进耳朵,姜可瑜僵在原地,好久之后试探着回过头。

大堂人不算多,姜可瑜回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女孩身边的人。

灯光从头顶落下,光线很亮,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她一下子就看得很清楚。

不是同名,就是他,许廷川。

姜可瑜半张着嘴,一时没说出话来,目光笔直地落在许廷川身上,许久都没挪开。

许廷川显然是认出了姜可瑜,看见她脸的那一瞬,眉心跳了一下。

“廷川哥,你们认识吗?”

“嗯,我还有点事,我帮你叫个车回去吧。”许廷川回过神,所问非所答,并没有看黄恩宁,只是很礼貌又有些地说了一句。

黄恩宁倒是很会察言观色,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思忖了几秒,很自觉地没有多问。

“没事不用了,你先忙吧,我叫司机来接我。”说着微笑点头和两人示意了一下,拎着昂贵的包包,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大堂。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大堂的那扇门开开合合,时不时会带进来冷风被带进来。

姜可瑜背对着风口,微微仰头看着对面穿着灰色大衣,长身而立的男人,眼睛莫名的酸涩,又怔在原地好一会,而后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哥。”

许廷川抚平了皱着的眉心,然后也跟着笑了一下,狭长深邃的眸子笑起来弯弯的,被浓密卷翘的睫毛覆盖,上前一步走到姜可瑜对面一步之遥的位置,然后温柔地点点头。

雪花晶莹透亮,纷纷扬扬地落着。北川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稍微张口哈气,都有肉眼可见的白气升腾。

姜可瑜跟在许廷川的身后,设备已经拿在了他的手里,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了他们行进的脚印。

六年不见,姜可瑜有点恍惚。

久别重逢,理所当然应该有很多叙旧的话要说,但此时此刻却矫情陌生到开不了口。

“你回来了。”别扭了好半天,姜可瑜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前天。”许廷川口气很轻,特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姜可瑜,耐心地等她跟上来,“爷爷奶奶和我说了,我知道你在北川,想等这几天安顿好忙完了再告诉你。”

姜可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天没吭声,往前赶了两步,跟上许廷川的步伐。

雪越来越大,只不过是从大堂走到车边,雪花就落满了他们的肩头。

上车前,姜可瑜偷偷地擦了擦有点晕开的眼线,理了理碎发。

争得了姜可瑜的同意,许廷川打算开车带她去自己刚安定的住所看看。

车速不算快,即使是雪天的夜晚,北川的高架桥上依旧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姜可瑜坐在副驾驶上,目光不敢停留在车内,一味地往窗外跑,被霓虹灯和白雪交融在一起的光线刺痛了双眼。

当年被许家送出国学医,离开南湖的时候,许廷川才十八岁。

这样一转眼,竟然六年过去了。

这六年,他们近乎没有联系过。

她一直谨记许母给她的“忠告”,摆清自己的位置,做个守礼感恩的人。

一条不落,姜可瑜关注了他这六年为数不多的所有朋友圈。大概知道他在最顶尖的医学院学习,知道他生活的很好,知道他顺利毕业,并进了研究中心。

其馀的,有关於生活的琐碎,她一概不知,也遵守礼数和告诫不敢打探。只从爷爷奶奶电话里听到了一些碎片。

毕竟对於许家来说,她只是个外人。

是吃着老一辈战友之间的情谊被托付出去的一个累赘。

许父许母来南湖接许廷川离开的时候,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想到这,姜可瑜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无奈和悲戚,嘴微微挑起,无声的自嘲,又忍不住偷偷地看向许廷川。

记忆里的少年的模样稍微有了转变,头发留长了一些,鼻梁更挺了,顺着下来的是优越凌厉的下颌线。

不知道是不是染了夜晚昏暗的灯火,那双从前明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沈稳,藏在金丝边框的眼镜后面,看起来有种难言的隐晦压抑。

那种阳光恣意的少年感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秀儒雅的书卷气,因为穿着灰色大衣,周身还有种清冷的气场。

好像更耐看,也更稳重了。

姜可瑜抿了抿唇,又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料到许廷川突然回眸,她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短暂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爷爷奶奶书说,你现在在北川电视台工作?”许廷川开口,打破了沈默。

“嗯,去年毕业入职的。”姜可瑜点点头。

“可以啊,我们家小鱼儿出息了!”

姜可瑜苦笑了一下。还真是好大的出息,哪里缺人去哪里的万能螺丝钉。二三线小明星的无聊日常,居委会调节不了丢下的烂摊子,想想做人民唇舌,要勇於发声的宏大梦想,她自己都不免觉得悲凉可笑。

在等红绿灯,许廷川下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去摸姜可瑜的头,但手悬在半空,并没有落下去,几秒之后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随便又闲聊了几句。

都是许廷川问,姜可瑜答。

雪好像小了一些,平整宽敞的马路被积雪覆盖,上面布满了汽车行人经过的泥泞痕迹。本来黑得似幕布一般的夜空被积雪映衬得微微发红,尽头灰蒙蒙的一片。

姜可瑜很努力地想要放松,却不自觉地神经紧绷。

眼前明明是和她一起相伴长大,曾经最最熟悉的人。

六年不见,竟然会生疏到这种地步吗......

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熄火准备下车的那一瞬,姜可瑜的手都已经摸上了车门把手,忽然停下,扭头鼓起勇气看向许廷川。

“廷川哥。”

“嗯?”

车内是十几秒让人的煎熬的沈默,姜可瑜心跳骤然加快,连手心里都出了汗。

“刚才......在大堂那个姐姐......”

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勇气半路衰竭,姜可瑜惶然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好久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姐姐,她好漂亮。”

许廷川听到姜可瑜的话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只是点点头,也没接话,帮着她拿了设备下车。

是很中规中矩的那种小区,看起来不像是许家人的手笔,难道是他自己买的?

姜可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没吭声,跟着许廷川进了家门,在门口换鞋子的时候,还抽了包里的纸巾细心地擦了一下雪水,怕弄脏了门口那张昂贵的地毯。

“煮面可以吗?”许廷川询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答覆后,转身去了厨房。

姜可瑜也没敢到处乱逛,安静地等在餐厅,手边是一套杯具和许廷川刚放下的手机,在他转身进厨房的时候接连响了两声微信提示音。

本来是无意看的,但视线还是无意间扫到了亮着的屏幕。

【廷川哥,马上过年了。】

【明晚,我们一起陪叔叔阿姨吃个饭吧。】

没有备注,姜可瑜不知道是谁,但也大概猜到可能是刚才酒店大堂与许廷川同行的姑娘。

姜可瑜赶紧别开眼神,后面手机继续响的两声,她也没敢再去看。

面上桌了,是他们从小吃到大的九鲜小煮面,许廷川和姜可瑜都最拿手,是和奶奶一起学的。

姜可瑜吃着面条,瞥见许廷川看手机在打字回消息。

“哥,过年要和我一起回南湖吗?爷爷奶奶很想你。”

“今年,可能来不及回去了,你先回去。”许廷川放下手机耐心的解释,“怎么样,现在在这工作还习惯吗?北川这边比南湖冷多了。”

“习惯的,我大学都在这待了四年了。”姜可瑜咬断了嘴里的面条,思忖着问了一句:“你呢?回北川,是叔叔阿姨的意思吗?”

许廷川沈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想着怎么言简意赅地和姜可瑜解释,并不想把许家这些弯弯绕和别有用心的安排说给她听。

“算是吧,我就在北川大学附属医院工作,等安顿好,就回南湖看爷爷奶奶。”

姜可瑜点头,一言不发,直到吃光了面前那一碗小煮面。

“哥,很晚了,要不我先回去了。”

“太晚了,外面还下雪,我这有新的洗漱用品,你就在书房睡吧。”许廷川说的很自然,口气温柔,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

姜可瑜诧异了几秒。

倒也没什么奇怪,他们本来就是在一个屋檐下过了十几年的人。

也没有给姜可瑜拒绝的机会,许廷川去书房铺了新的床单,还给她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后又叮嘱了几句,怕她会不习惯,在床头放了杯牛奶,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姜可瑜洗过澡,钻到被子里躺下,好一会都才完全接受了许廷川回国这件事。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就像是在成长的迷雾里忽如其来又刮起了一阵大风,他们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许久,等到风停了,能看得清彼此的时候,双方都变了模样。

那些他们一起长大的痕迹,还有难言的少女心事,也都随着这阵风统统掩埋在了尘土之下。

大概,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姜可瑜深深地叹了口气,裹着被子,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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