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旧事
“一会在机场也会有个记者招待会,姜记者来参加吗?”苏辰毓多问了一句。
姜可瑜折腾了这一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况且到了北川,台里肯定安排了前辈们参与这样出风头的工作,怎么也是轮不到她的。
“应该会有其他的同事来,我先回去了,再见。”姜可瑜没多解释,所有的素材和文稿她都已经上交,远离了战争和危险,今晚她只想好好休息。
苏辰毓听了姜可瑜的回答,没再多说很快就走了。
姜可瑜向出口的地方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许廷川,朝他跑去。
“哥!”
许廷川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面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於落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接过她背着的包,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下。
“刚才那个也是你的同事吗?”
“不是,负责撤侨行动的外交官,做过采访。”姜可瑜摇摇头,看着许廷川,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不熟。”
“走吧。”许廷川点点头,听到姜可瑜的回答,没再问。
人流涌动,飞机场有些吵闹。姜可瑜跟在许廷川的后面,偷偷地擡眼看他的背影,高兴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许廷川的手不方便开车,叫的车还没到,两个人并排站在路边,安静地等着。
北川正是夏天,风里都是闷热,姜可瑜出了汗,头发黏在额头,垂着头,瞧着许廷川的背影,一声不吭。
明明有好多话想说,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一起坐在车的后面,说起目的地,姜可瑜才想到自己出发前就已经退租了北川的房子,起居的各种行李都拜托房东寄回南湖爷爷奶奶家,现在她在北川没有去处。
许廷川并没说什么,只是直接和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带着姜可瑜回去。
九鲜小煮面是他们说好要吃的,食材许廷川早就准备好,回家洗了手就准备去煮给姜可瑜吃。
“先去洗个澡吧,洗完面也好了。”许廷川去柜子里找了新买的睡衣和床单被褥。
上次姜可瑜住过一晚后,他准备了一些起居用品,一直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姜可瑜钻进浴室,看着洗漱台上放着的各类护肤品,还有旁边挂着的淡粉色干发帽和浴巾,心里难言地窃喜了一下。
哗哗的热水,回到北川,她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停电停水,她终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换上许廷川给她准备的新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面已经煮好了。
许廷川在盛汤,姜可瑜过去帮忙,主动接过碗,一边盛一边说着:“哥,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许廷川馀光看了一眼她,有些失落,小心地挽留了一下:“在这住不好吗?”
说起来也不奇怪,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爷爷奶奶的房间在楼下,他们的房间在楼上紧挨着,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是现在,再住在一起,竟然会觉得很难适应。
姜可瑜不知道怎么回答,把汤盛好放在桌上,转头去看许廷川,小声解释:“不是,怕......给你添麻烦。”
她这个借口找的很烂,她自己也知道,说完挑起滚烫的面条囫囵塞进嘴里掩饰尴尬,被烫的嘴巴生疼。
许廷川赶紧倒了杯水给她,也没再多说什么,怕姜可瑜反感,顺着她说了下去,“不麻烦,你慢慢找,不着急。”
“哥,这次回来我还有好久的假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回南湖看看爷爷奶奶。”
“这周末好不好?”
许廷川一边说,一边去拿了小碗,帮姜可瑜把碗里滚烫的面条挑出来一部分晾凉。
“医院那边不着急,等我们从南湖回来我再回去。”
“好!”姜可瑜笑着答应。
六年了,他们终於可以一起回去了。一想到这,姜可瑜那些担忧和思虑都暂时地放下,高兴地把那碗小煮面全都吃掉。
吃完饭,姜可瑜还去帮许廷川上药,看到他手上的伤确实是有所好转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忽然又问起:“哥,手上的伤手术打麻药和治疗,会对你心脏造成什么负担吗?”
许廷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提及他的心脏问题,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可瑜,只能随便应付过去。
“不会的,放心。”
姜可瑜只知他有先心病小时候微创手术后痊愈,对他六年前先心病覆发,鬼门关挣扎一概不知,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放心下来,专心地给他上好了药后,就乖巧地回答了自己的房间,不再打扰许廷川。
台里给了她一段假期,这次去布鲁赞比的工作她完成的很好,回去上班应该会比以前好过一点吧。姜可瑜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工作群里的消息,又紧急打开电脑写了一篇工作总结,踩着点交了上去。
临睡前,许廷川敲门进来送热牛奶,又嘱咐了她一句早点休息,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扫见了椅子上一抹很淡的血迹。
姜可瑜开始还没意识到,顺着许廷川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了生理期弄脏了裤子和椅子,脸刷一下地红了,恨不能马上消失在许廷川眼前。
“我......那个,家里没有卫生用品,我下去帮你买。”许廷川反应得很快,尽可能入神色如常,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出了房间下楼。
听到关门声之后,姜可瑜才敢去洗手间,坐下来看见血的那一刻,眼泪都要下来了。
真是一回到就丢脸,怎么会一丁点预兆都没有......
其实小时候她初潮时,也是许廷川第一个发现的,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他把外套递给羞红脸的她,还主动帮她系在腰上,遮盖住弄脏的地方,骑车带她回家,跟着奶奶学着煮姜汁红糖。
洗手间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许廷川知道姜可瑜肯定会不好意思,也没多说,只是放轻语调说叫她拿一下。
买的是姜可瑜从小就用的卫生用品牌子,装在了个袋子,袋子里还放了一些新的贴身衣裤。等她处理还没出来的时候,许廷川去厨房煮了热的姜汁红糖。
处理起不麻烦,很快姜可瑜就换了弄脏的裤子,只是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好久,她都没做好心理建设出来。
“阿瑜,你还好吗?”许廷川见她半天不出来有点担心,又敲了下门。
“我没事,马上出来。”
姜可瑜推开门,脸颊还有些微热,没说话,被许廷川塞过来一杯红糖。
许廷川本来是不想再多说,怕姜可瑜难为情,但又忍不住嘱咐,“一会睡觉的时候,记得把空调关了,把这个都喝了早点睡,这几天不能熬夜。”
“嗯......”姜可瑜声音小得像蚊子。
“难不难受?”许廷川怕她害羞不肯说,耐着性子去问。
姜可瑜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要是一会不舒服的话,去房间叫我。”
“好......”姜可瑜哪还有脸,赶紧端着杯子钻回了自己的房间,躲在被子里,闷得喘不过气才扯下被子。
许廷川关上卧室的门,仔细听了好久外面的动静,坐下来清理了一下主卧的卫生间,把自己洗漱用品都放了进来,把外面客房的洗手间整个留给了姜可瑜,希望这样她能好受点。
做完这一切,他又去查了查生理期的注意事项,忙完这一切才顾得上自己,去洗澡,洗过澡又是照理给疤痕的地方涂药。
好像,疤痕有淡了一点点,凸起的地方有变平,许廷川看了看镜子,微红不平的疤痕就在肌肉坚实的胸膛正中间,过分的扎眼夺目。
许廷川烦乱地叹了口气,飞快地穿上衣服。正准备躺下休息,手机接二连三响了几下提示音。
是黄恩宁,估计是听到许家那边说他回来了。
【廷川哥,听嘉悦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你手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
热情的问候让许廷川不太适应,他是不想回的,但想起订婚的乌龙还没解开,正好见个面说清楚也好。
【明晚吧,黄小姐您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对方几乎是秒回的,很快就选了地址发过来。
许廷川没心情再和她说一些有的没的,直接一句我有点累先睡了结束了对话。
书房那边也安静下来,许廷川放心下来,把口服的药吃完,熄灯睡下了。
许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尤其是近几年,业务可以说是覆盖了全领域,许廷川开始只是接手了一些无关紧要旁支的,却没想到竟把几个不怎么景气的子公司带了起来,一跃成为集团下面拔尖的,这让许多管理高层和股东们都对他另眼相待。
相比於许嘉航做什么赔什么的少爷做派,内部都盛传和赞许,许廷川才应该是下一任接班人。
黄恩宁背靠黄家,是黄家唯一女儿,长得娇美,学历不低,回国之后在圈子里也是听到了风声,同辈里许廷川的名声最好。於是托父母联系,见过许廷川一面后,更是被他的谈吐品貌所吸引,早就和父母说好,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只是订婚迟迟没有落实,许廷川就去了布鲁赞比援外。这次他回来,她必然是要为这门婚事再努力一番。
而许廷川对这些,毫无兴趣,也全然不知。
权利,金钱,地位,在他这样一个从小被放弃,又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人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当初父母因为他身体上的残缺说把他送走就送走,如今委以重任也不过是因为看许嘉航难堪大任,不学无术的,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就连覆发手术的那一年,除了许嘉悦,他们谁都没来看过一次。他明白,只要他没有利用价值,那么他在许家就是可有可无。
他可以帮着许家打理生意,也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以及当年在国外高昂手术费,学费的花销。
但除此之外的亲情,自由,尊重与爱他从不奢求。从他放弃的那一刻起,他就永远都没办法在心底里原来他这些所谓的家人。
要不是在南湖,还有姜可瑜作伴,他想,他的这一生应该始终都是孤苦无依的吧。
现在,他只想,做一个好的医生。
只想陪在姜可瑜的身边,哪怕注定配不上她,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她还需要他。
他就愿意的付出他的全部。
暗夜里,许廷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像是轻抚自己过去的伤疤,想着姜可瑜今天看见他的笑脸,欣慰释然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