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躬身行礼,便听见殷昼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后说到:“燕师姐到屋中来。”
丛乐才刚刚落定,正欲跨过门槛,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被门槛给绊住,一下子跌倒在地,很是滑稽。
丛乐又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自己在小辈的面前丢了脸,很是震惊地看着殷昼:“你叫她什么?”
殷昼双眸微垂,遮住一丝戏谑,唇边笑容未改:“燕师姐。”
丛乐的神情便呆住了,随后一言难尽起来。
燕枝从未在人的脸上见过如此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困惑、惊愕、疑惑、无语,等等情绪在丛乐的脸上如同走马灯一般显现,倒叫他那张俊脸都似乎变了形,半晌才终于成为一个扭曲的干笑:“你……啊,也,也行。”
燕枝狐疑地看了丛乐一眼。
丛乐花了老大功夫才将自己脸上的神情调整回往常的轻松潇洒,一边仙风道骨地抖了抖衣袖,似乎方才摔倒在地的人并不是他,刚刚满脸变形的人也不是他,继而一脸慈爱地看着殷昼身旁的燕枝。
“快来随我学太素心经,我早说你适合此道,偏生你那个师尊十分小气,我都不介意和他同收你为徒,他却死活不肯,实在叫人生气,耽误你这许多年。”
丛乐说着这话,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明显是乐不可支。
燕枝不好在背后评论师尊华渊如何,只说自己能来学太素心经是她的福气,果然哄得这位孩子脾气的医仙心情大好。
丛乐越看燕枝越觉得顺眼,这小姑娘出身不好,却格外努力,这个年龄就有了如此修为,还不骄不躁,心境沉静;
初结元婴失败,受了如此巨大打击,她也并无大悲大喜,道心稳固,绝对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以往只有丛乐看着华渊眼红发酸的份儿,如今这肖想了十几年的香饽饽终于到自己手里来了,丛乐怎能不喜?
自己的太素心经终于后继有人,虽说是别人的爱徒,但也可以是自己的爱徒!
丛乐恨不得立即将她收到自己座下来,心里俨然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徒弟,趁殷昼转身回屋拿什么的时候,立即凑到燕枝身边,悄悄说了些酸溜溜的小话。
“我同你说,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性子坏的很,又十分危险,你离他远一点,小心他带坏你。”
丛乐挤眉弄眼的,看样子很是小心翼翼,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说的这话叫殷昼听见了。
燕枝想到方才两人交流,殷昼为人坦诚大方,性情更是十分温和体贴,并未向自己隐瞒什么,而他如今这般体弱,仿佛风吹就倒,很难相信他这般人会带坏人,简直和丛乐说的毫无相似。
想必是丛乐孩子脾气又犯了,故意说些促狭话寻开心。
这样一想,燕枝就觉得好理解多了,瞬间恍然大悟。
她素来尊敬长辈,这会儿也不反驳丛乐,只是说道:“殷师弟身娇体弱,性情平静,又十分柔弱不能自理,我只怕我带坏了他。”
燕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不算什么正经人。
她在剑道上的天赋旁人难比,在青云门确实是人人称道的大师姐燕枝,在外头旁人也要尊称她一句燕枝仙子,但她以杀证道,浑身煞气,手里斩过的魑魅魍魉不知凡几,许多人都怕她,也在背后说她太过冷酷无情。
殷昼较她来说温柔太多,她还真怕自己这一身煞气把人家带坏了。
丛乐闻言,刚刚还慈祥可亲的老父亲脸色一下子就裂开了,又变回了那个矛盾不已、百味杂陈的神情,几乎是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柔弱……柔弱不能自理??”
大约是太过激动,丛乐的嗓音忍不住提高许多,殷昼正好从屋中出来,听到他这一句话,微微一笑道:“医仙之前也查看过我的情况,应当知道我经脉寸断,灵气微薄。”
丛乐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似乎在思考一件自己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接受不了的事情,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只是磕磕巴巴地说道:“你……经脉寸断……是了,也是可惜。”
燕枝总觉得哪里古怪,她看了看丛乐的神情,又转头去看殷昼。
殷昼回以一个人畜无害又似乎略带几分忧愁的笑容。
她刚刚确实摸过殷昼的脉象,他经脉之中全是绵软无力的灵气,几乎无法化为己用,脉络之中更是有丝丝炎毒缠绕,已是病入膏肓之局,性命全吊在燕枝手里。
性命攸关的大事,殷昼拿出这样多的东西来相求,燕枝觉得他没撒谎。
再之殷昼与丛乐之间显然十分熟悉,若殷昼当真不是什么好人,丛乐又怎会把他带入青云门?
这其中应当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过燕枝并不怎么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她现在脑海之中的那本话本一样。
她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那么殷昼与丛乐之间究竟有什么古怪,燕枝也并不十分在意。
她今日过来是为了当面道谢,并不打算逗留太久的时间。
丛乐来找殷昼,也未必就是完完全全为了燕枝而来,燕枝思忖两人恐怕还有话要说,便不再准备多留,三言两语给殷昼道了谢,又硬着头皮把自己准备的那些“破铜烂铁”捧到殷昼面前,便打算告辞了。
殷昼含笑将她的谢礼收下了,却喊住了她,说道:“我三日之后还有一炉丹,师姐记得来取。”
燕枝点了点头,转身御剑走了。
丛乐满脸纠结地看着自己这个心心念念抢来的弟子走远了,等他终于看不到人踪影的时候,便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殷昼,突然朝他打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