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沉下心来,将其余乱糟糟的念头都停下了,深呼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布下了闭关用的结界禁制,随后盘腿坐在冰泉的中心,开始默念太素心经的口诀。
口诀刚落,她便觉得一股厚重的念力从丹田之中慢慢升腾而起,然后几乎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就开始蛮横地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燕枝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猛得一下从经脉深处传来的疼痛感几乎叫她眼前发黑。
那痛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上来,就像是在她的经脉深处用冰刃一刀一刀地搅碎她所有的脉络,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不会流动了,疼得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剑意。
狂躁的剑意猛得一下从她身上飞出去,打在周围她自己设下的禁制之上,差点将她自己布下的禁制打成渣渣。
燕枝全部心神都放在维持自己的灵气上,并无余力将剑意收回。
疼痛越来越猛烈,燕枝忍得满脸苍白,浑身冷汗簌簌而下,但她紧咬牙关,打坐的身影没有丝毫摇晃。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便是在话本里,在梦境里,她被万箭穿心、被镇压而死,那疼痛比如今高过千倍万倍,她也从未对任何艰难险阻低过头。
所以如今不过只是修炼太素心经,她更不能低头。
痛着痛着,燕枝竟也渐渐地进入到了一种与疼痛合二为一的状态之中。
她开始逐渐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变化,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开始因为疼痛到处乱窜的剑意也似乎渐渐地稳定下来,慢慢地回到燕枝的丹田之中。
一团团的黑气逐渐从燕枝的七窍之中逸散而出,而如今在冰泉中心的好处就显现出来,那些黑气几乎才刚刚冒头,周围的冰灵气就立即一拥而上,将这些黑气尽数驱散。
就像是筑基洗筋伐髓的时候一样,燕枝的身躯上下渐渐被一层厚厚的污垢所覆盖。
奇怪的是,刚刚能够驱散黑气的冰灵气,这会儿却拿这些污垢没有任何办法。
倘若燕枝睁眼,就能看到这些污垢并不是简单的杂质,在这些污垢的表面,竟然有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扭动。
“你竟敢违背他的意志……”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生来低贱,活该去死,又怎敢与天命反抗?”
这些人脸满是怨气和不甘,口中不断有种种粗鲁难听的攻讦之语,燕枝明明已经在一步成功之遥,却感觉越来越多的难听辱骂如同潮水一般往她的耳中涌入。
她的双眼已经被杂质覆盖,但她的耳朵却似乎还能够听到更多的声音,这些辱骂越来越歇斯底里,夹杂着哭叫和咆哮,竟然带着精神攻击。
燕枝感觉自己的识海被这些尖啸的唾骂惊扰地不断颤抖,她全副心神都放在维持灵气上,怎能想到还有此一击!
秘籍上分明没有提到还有这等精神攻击,这些攻击甚至远远超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够承受的范畴,带着排山倒海不可抵抗的力量,似乎要直接将她推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燕枝承受着来自体内念力和体外攻击的双重折磨,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这绝对不是太素心经的考验。
太素心经的念力带来的疼痛虽然难以忍受,但那也不过是在重塑经脉、祛除杂质,更是一种对修炼者的考验;
但现在她遭遇的这些唾骂、这些恨不得将她的识海直接粉碎的精神攻击,没有一丝一毫的考验之意,反而夹杂着要她立即去死的杀机!
这些力量远远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她宛如蝼蚁,就像是凝结元婴时遭遇的天劫一般,她几乎无力抵抗。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28章 我早说过,我听过你的声音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燕枝的识海和灵台内府就开始一齐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照着她的头,给她来了沉重一击。
她只觉得自己的识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坍塌,有些零星的碎片和记忆在她的心头乱窜。
一时是好些年前师尊刚刚捡到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华渊看着从废墟深处站起来的她,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模样,目光却仿佛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狂喜难耐。
那时候华渊说:“究极一生,到底是让我先找到了这天地之中最后一尊神位。神位归位,灵气末法时代便能结束,庭北华家的使命便也可就此完成。”
那时候燕枝听不懂,这些记忆便如同蒙了尘一般藏在她记忆深处。
一时又是自己被众人讨伐的时候。
华渊斥她“罪当万死”,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落入如此境地,双目之中流出不甘心的血泪,在万箭穿心之中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她的灵体将要消散的最后一刻,看见温静柔美的笑——她已经成了神女,那张脸便圣洁无比、倾国倾城。
燕枝看见她红唇轻启:“你落入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怪不了我,怪只怪啊……有人终其一生只做了旁人手里的棋子,怪只怪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这一句话甚至比当初华渊那一句“罪当万死”还叫燕枝心神大骇,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脑海之中却还是温静越来越猖狂的笑声。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为什么?
凭什么?
燕枝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越是要想,而越想便越发偏执痛苦,她似乎被浑身污垢里深处的手牢牢纠缠,每一寸呼吸都被蚕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