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不善言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描述殷昼的风骨,她有时候常常会忽视殷昼的容貌,反而总是注意到他身上的气度。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他像是一柄入鞘归剑,君子藏锋于心,即便如今受了挫折,他的温柔也是利刃,隐于他微勾的唇角,藏在他和缓的眉间。
这些苦难不会叫他停滞不前,这些伤痕不会叫他心生退却,即使孑然一身,也能孤身往前。
燕枝怕这崖底的风吹过来叫他太凉,默默地给他传了一些灵气过去,还是忍不住叹道:“殷昼,我常觉得,你应当是个剑修的——不是说你做医修不好,只是我常常觉得,你应当是个合适的剑修。”
殷昼的眉间隐有诧异:“为何这样想?”
燕枝将自己的爱剑太玄抽了出来,崖底的风吹得太玄剑身上的灵气四处飘扬,雪亮的剑身倒映出燕枝低头看它的眼。
“也没有什么因为所以,只是我心中这样感觉到的。我总觉得,你有剑心又有剑骨,若是做个剑修,也是个飞雪玉花、剑气漫天的剑尊。”
她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迟疑,不是在故意夸他捧他,一字一句,都是她的心里所想。
殷昼的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去抚腰间那柄短剑,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这句话,却道:“我认识许多人,身子废了之后也见过许多故人,无论是新结识之人,亦或者是他日旧识,皆认为我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唯独师姐似乎总是对我颇有信心。”
殷昼在逐渐沉底的雾气之中看燕枝:“师姐为什么对我这般相信,总觉得我并非废物?”
燕枝不答,反问道:“那你又为何总是觉得我也能成,全是坦途?”
殷昼:“命运如此,我知道的。”
燕枝就学着他的口气道:“命运如此,我也知道的。”
她学坏了,变得难缠了,殷昼失笑:“我与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是人,我也是人。”燕枝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并非废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绝不会是。那些人说你是废人,不过生了一对鱼目招子,看人都不会。”
她这话话音刚落,殷昼就抬起眼看她:“这么说,师姐还会看骨相?亦或是说,昨儿夜里,师姐摸了我的剑骨了?”
剑修有剑骨,便像是龙之逆鳞一般。
有人天生剑骨,就在后背脊柱上,用手指一按便知。
燕枝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噎住,这小白脸,方才还一本正经的,这会儿就开始满嘴扯淡。
她一心着急救人,哪里有那心思去看人家背上有没有剑骨?
燕枝翻了个白眼:“我呸,我一片好心,替你上药,怎会趁人之危,故意摸你剑骨?”
殷昼就作西子捧心状:“师姐是我的挚爱亲朋,若是想看我的剑骨,大可直说就是了,只可惜我没有剑骨,不能给师姐看了。”
他口中这一个“挚爱亲朋”说出来,燕枝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虽学会了殷昼的油嘴滑舌,可这样的话要随随便便说出口还是太难。
殷昼见她搓搓手臂,知道她是怎么了,不笑反问:“难不成对师姐来说,我还算不得师姐的挚爱亲朋?”
他这话的语气同平常一样,又似乎有许多不同。
燕枝与他朝夕相处数月,早已经对彼此十分熟悉,若是换个委婉些的说法,她也不是答不出来,可这“挚爱亲朋”,她怎么觉得这小白脸用义太不准确?
殷昼见她答不出来,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还想再说,往崖底飞下去的仙鹤却仿佛被什么力量阻碍了一般,停滞下来。
殷昼皱眉,燕枝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直接抬手就给殷昼设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制,随后头也不回地往下跳:“你别动,在这里等我。这些力量未免太不知好歹,昨儿就一直在那挑衅撩拨,今日又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这样班门弄斧。”
她逆着风往下跳,不过眨眼之间,太玄便已经出鞘。
心中口诀一动,万化十四剑的剑域就此展开,而她手中太玄扬起,朝着悬崖底下便是一劈。
就像是那一日她血淋淋地从万剑崖底劈出来的那一道剑气一样,不过那日她身负重伤,实力大打折扣,今日她的状态更接近于全盛。
这一道剑气宛如云汉纵横,亮如白昼,猛得往悬崖底下砸去,连下面的雾气都有那么一瞬被她的剑气直接劈成两半。
而似乎是为了应和燕枝的剑气,悬崖底下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随后那迷雾下瞬间伸出数十根长满倒刺的尖锐毒藤,直愣愣地往燕枝的身上砸过来。
而她剑域展开,整个人在剑域之中宛如一道惊鸿,那些毒藤虽夹杂着浓浓怒意,却连燕枝的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
燕枝是天生的剑修,以杀证道,以战养战,这些时日窝在药王峰,她只觉得自己这一身骨头都要硬了,好久不曾真正拔出剑来打一场,这毒藤正好撞在燕枝的手上。
旁人许久不打,技艺恐怕就生疏了,燕枝却越战越勇。
她平素里就不曾懈怠,对自己要求严苛,日日练习不落,这一两个月甚至还有进益。
那在别人眼中恐怖可怕的巨型毒藤,在她的眼中不过小儿科,通通被她以剑气绞碎。
大约是燕枝这般善战激怒了崖底的东西,那怒吼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凄厉等级,随后那迷雾之中,竟是铺天盖地地飞出数不清的绿色种子。
第70章 师姐,饿饿,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