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看到她,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古怪,但身体比她的反应更快,她几乎是欢呼雀跃地跑到了桃儿的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桃儿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上回去找你,你身边的仙婢说你出去做任务了。那任务做得怎么样了,凶不凶险,可还顺利,你没有受伤吧?”
两人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燕枝句句关怀,皆出自真心。
桃儿闻言,脸上的神情却僵了一下,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了:“……嗯,是上头师门的任务,还好吧,也不算什么凶险。不过我不便同你说这些,你也不必想太多,我还好好的,没什么问题。”
记忆之中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但如今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原来已经有那么多话不能再随便言说。
而桃儿又说道:“阿枝妹妹,我师门说我的名字太过俗气,给我新拟了一个名字。我日后叫‘念轻’,你日后要记得喊我的新名字,就不要叫我桃儿了。”
她这样说,说得郑重其事,言之凿凿,燕枝反而觉得有些恍然。
燕枝还记得桃儿的名字是她的母亲给她起的,她母亲的身子不好,体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尚在人世的时候最喜欢依靠着床榻看窗外的那棵桃树,所以给才给女儿取了桃儿这个名字。
桃儿幼年丧母,却还记得母亲最疼爱她,曾说过自己的名字就是母亲给自己的爱意,她每次记得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会记得自己的母亲。
但如今这爱意被她这般抛弃,她甚至都毫无反抗之心。
也许来昆仑是错的,所有人到昆仑都变了,桃儿变了,她也变了。
燕枝心里失落,又总觉得这种失落浮于表面,她的内心和她的身体似乎总是被割裂成两个极端,像是不同的人在碰撞。
她就像是一边是身体本人,被桃儿的变化震惊得说不出话,一边却站在一个第三人的位置,心中满是吐槽。
桃儿再受重用,也不是什么举重若轻的重要弟子,她身边只有一个仙婢,而诸如正经弟子,里里外外至少是要配八个仙婢的;
而像是大小姐那等地位,就算被关着禁闭出不来,她院子里头也足足有一百零八个仙婢。
桃儿的地位其实也不过如此,师门又能有什么要紧的任务要给她?
燕枝到了昆仑,数次求见,却从没见过她,每次都是她的仙婢来打发她走,说桃儿在忙——是当真在忙,还是找个由头不愿意见她,燕枝心里其实应该明白的。
正在她心里天人交战、无比混乱的时候,桃儿忽然拉着她的手,问道:“我事务繁忙,也是这两天才知道你被派到了少门主的身边伺候,你在少门主的身边可有受伤?”
燕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桃儿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是人魔混血的东西,又怎么会好好对人,你在他身边伺候必然是要受苦的。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我的好妹妹,你实在是辛苦了。”
她这般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大堆,燕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实事求是,少门主也不过只是个少年人,他性情孤僻,很少和人交谈,虽然经常吓唬她说要杀了她,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
外头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没有一句是对的,燕枝没觉得少门主有他们说的那样怪,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个“阿昼”的事情想不明白,她便没有回应桃儿的絮絮叨叨。
桃儿见她心不在焉,眉目之中闪过一丝不耐,握着她的手也变得紧了,不再说那些反反复复的车轱辘话,而是将她拉到一边,悄声耳语起来。
第98章 人情和私欲的挣扎永远无解
“我这有个富贵险中求的机会,只要你能做好,我们师门就会将你收入门下,日后你也能当弟子,不必看人脸色做个毫无前途的仙婢,你可愿意做?”
只能说桃儿与燕枝确实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她自然知道燕枝心里在想什么。
燕枝性情懦弱,来昆仑这几个月没有一点儿起色,又常被人欺负而不敢言说,否则这照顾少门主的苦差事儿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
但就算是兔子也会咬人,她受了几个月的欺辱,心里怎么可能一点儿气都没有。
没有人想一辈子伺候别人,燕枝来昆仑自然也不是冲着一辈子当仙婢来的,桃儿这话其实抓得很准,故而燕枝在此时此刻便感觉到一股执拗的不甘涌上了心头。
她又开始丧失对身体的控制,但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一样挣扎着要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反而彻彻底底地放开手去,看一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因为燕枝逐渐了悟了,有些事情不是她反抗就有效果的,这一切似乎只是为了让她看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发生过什么。
每一次当燕枝产生出不同的想法的时候,她便会失去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按照既定的规则走下去。
不过既然她已经开始意识到诸多不对,就不会真真正正地将自己代入到已知的身份之中。
桃儿见“燕枝”意动,脸上也终于有了高兴的神情。
她将燕枝拉到一边,为了保险起见,甚至直接点了一个高阶的隐匿符篆,外头的人不知道她们在其中,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燕枝完全旁观,自然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这个等级的符篆绝对不是现在的桃儿能够拥有的,她的境界还不足以支持她从宗门之中获取这等高阶符篆,多半是旁人给她的。
既然如此,她今日所来,多半也是受人指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