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如此,殷昼却云淡风轻。
他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变成这般样子,他只说道:“不知你明不明白,当年我是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可那又如何呢?他是什么身份,要用出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可见他也被我逼得走投无路。”
如今的他和当年的他似乎截然不同,陆唯六清楚地察觉到他已经大有变化。
殷昼轻轻地碰了碰自己挂在腰间的短剑,那短剑毫无灵气,是他恐怕再也无法唤醒的伙伴,指尖被灼得疼痛难忍,就连灵气所化的手都因触碰而变得焦黑,但他面无遗憾之色。
他看着陆唯六那走投无路到狗急跳墙的癫狂样子,轻声笑了起来:“是了,这世上不会有人告诉你,‘虽千万人吾往矣’,就算旁人不知道,那又如何?我知道,便已经够了。”
然后他顿了顿,眯了眯眼睛,这才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恐怕忘了告诉你。这世间不是一定要有手才能够执剑,也不是一定要有剑才能够执剑。
他砍了我的手,灭了我的剑灵,叫我永远不能再拿剑,我却还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剑修。”
随着他话音落下,陆唯六阔别数十年的剑域又终于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他手里分明没有剑,又怎能生出剑域?
陆唯六心神大震,不敢置信,便瞧见殷昼背后,硬生生由剑意融成一把新的长剑,而他浑然不需用手执剑,那剑便随他心意而动。
陆唯六所有的意识都在那长剑迫近自己面门之时戛然而止,那一刻他仿佛停止了思考,心中也许只剩下最后一点感慨与喟叹。
他知道如今再去仇恨也许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于是也就只剩下这些年心中一直辗转反侧想过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到了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当年师尊说我比不过你,我当时不信,我如今信了。”
第147章 你与我想的有什么不同?
陆唯六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样比不过他。
但如今见到遭遇过这一切的殷昼仍然能够生出剑域,即便双手不能再执剑,他却仍然能够毫无滞涩地挥剑,实力不减反增,陆唯六就明白为什么当年师尊会说自己比不过他了。
这样的磨难,若是落在他的身上,他恐怕早已经放弃了。
可他却还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也许这便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截然不同的原因。
“你不明白,只是因为你从前不肯承认罢了,我与你之间向来有天差地别。你心中存着何等杂念,又为什么人卖命,你自己心中明白。”
殷昼也许也只有这一点还一如当年。
对于他不在意的人,他向来不会委婉。
事实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陆唯六也只能面如死灰。
他从喉咙深处笑了一声:“是,成王败寇,我说不过你。我只盼望着你这傲气能到最后一天,那时候,也许我也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陆唯六的身影便湮灭在力量之中。
这一位众人皆知的太极宫嫡传弟子,就这样死在了殷昼的手中。
殷昼看着他消失的影子,牵动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是笑还是别的。
*
燕枝觉得自己这随时随地昏睡的毛病是越来越重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和陆唯六对峙,下一秒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事情就仿佛已经完全过去,人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她觉得古怪,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脑海之中又总是像一团浆糊一样,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见她脸色疑惑,殷昼主动为她解惑:“陆唯六给我们布下了困阵,他错把我当成与他师兄有关的人,催动困阵欲对我们下手。
你的实力远远在我之上,他要先对付你,又多少有些忌惮你背后的青云门,不敢真的杀死你,便对你用了法咒,叫你暂时昏过去了。
不过也是我们命大,他才刚刚施下法咒,就似乎又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来不及盘问我便离开了,咱们两个人虚惊一场。”
殷昼这话说得真真假假,但燕枝对他十分信赖,并未怀疑过他话中的真假。
听他这样说,燕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存着几分怀疑,但还是说道:“真是古怪,想不明白他们这些前辈究竟怎么想的,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殷昼摇了摇头:“我好得很,他还没来得及对付我,我没受伤。”
燕枝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受伤就好,我就怕他对付你,你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与他抗衡。”
殷昼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言。
但燕枝才刚说完这话,盯着殷昼的眼神却一下子紧了起来。
她忽然往殷昼这边凑过来,一边紧紧地盯着殷昼的样子:“不对,你说谎。”
燕枝这话可并不是开玩笑,殷昼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忍不住一停——
她,她发现了什么?
难不成方才他落下了什么破绽?
燕枝这时候却已经凑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的眉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将手反过来,放在他的眼前一晃:“你说你没受伤,这是什么?”
她雪白的指尖上赫然一点嫣红,竟是一滴血液。
殷昼有些怔忡,没想起来这一滴血液究竟从何而来。
他仔细回想,方才杀死陆唯六的时候,他可没有动用兵刃,不过是用绝对的力量将他直接碾碎化在风中,怎么会有血液?
而且仔细一品,这血液之中隐约还带着一些魔气,他就立即反应过来,这滴血液并不是陆唯六的,恐怕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