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修也不气馁,他不说话,她也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看着面前的同命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你说,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话没头没尾,“她”又是谁?
这女修转了转眼睛,便明白过来,莞尔一笑,道:“我又并非是燕仙子,我怎么知道燕仙子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他抬头看着同命阵的动作一动不动,就连那帷帽也没有摆动半分,听到这白衣女修如此回应,却有些怅然地说道:“在你们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
这白衣女修没有迟疑,也并没有过度赞誉或者过度美化燕枝,只是说着:“许多人都赞颂燕仙子心怀大义,旁人做不到这些,赞美燕仙子心胸高洁;
但也有些人喜欢在背地里说风凉话,说这些事情原本不必她来做,她如今这样修为,就算用了同命阵也不过如此,谁知道这同命阵能坚持多久?以燕仙子如今的修为,去对付那些妖兽只不过是蜉蝣撼树,更何况这等天灾,死些凡人又算什么?
也自然有人说的难听,自己在心中妄自揣测燕仙子是为了出风头才如此;也有人说是青云门利欲熏心,为了给自己宗门招揽名声,连这样一位优秀的仙子都送得出去;也有人说是燕仙子自不量力,盲目无能……”
她缓缓说着,嗓音之中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他闻言,半晌迟缓地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这世间人总是如此,人人心中都只有自己的念头,我知道虽然有人口中称赞她,可是说不定还在心里觉得她做的这所有一切毫无意义,我又如何不明白。可这样的事情,她做来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就为了这些虚名?做胸怀天下、心胸高洁之人,又有甚好处?”
白衣女修听了这话,笑而不语。
她说过了,她不是燕枝,怎能知道燕枝在想什么?
而且人生来就自私且无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喜欢在心里诋毁谩骂,这谁又不知道呢?
她也打量了一番面前仍旧风云交替的同命阵,伸手微微探知了一下,发觉整个阵法确实涌动着种种妖气和鬼气,里面的情况恐怕很不乐观。
这时候她才说道:“虽说我不知燕仙子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我总觉得燕仙子其心太过赤诚,也许当时还有很多更好的解决方法,燕仙子实在不必牺牲自己。”
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执拗地摇了摇头:“不,你不懂她……而且她也不会死。”
说完这话之后,他也直接转身就走,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无礼貌,而且他这样对待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修这般,也是实在铁石心肠。
但他如此,那白衣女修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曾动怒。
她有几分兴味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他又消失在人群之中,找不到踪迹了,才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
那两个小丫鬟这时候才终于走上来,有一个还忍不住抱怨:“真不知是什么人……咱们仙子愿意和他说话,原本就是纡尊降贵,那外头多少人想与我们仙子说话,还一句话都说不着,他倒是这样不假辞色,好无礼貌!”
她说着说着,脸上还隐约有些愤愤不平之色,看来果然是很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了。
白衣女修失笑:“我都还没有说什么,你倒这么着急。”
那小丫鬟听她虽这般说,这话里头也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还是大着胆子抱怨:“奴婢也就是为了仙子一心着想罢了,在奴婢的心中,仙子如此玲珑玉致,无论什么人站在仙子身边都是高攀了仙子,仙子又何必迂尊降贵,和他说话?”
白衣女修笑而不语。
她叹息的声音似乎散在风里:“你懂什么。”
微微的,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凉薄。
*
外界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外头甚至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开赌局,赌燕枝的同命阵能坚持几天。
参与赌局的人还真不少,不少人都觉得燕枝至多还能再坚持三日,三日之后,阵破之时,就是燕枝的死期。
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丛乐怒极,他押下了二十万极品灵石,赌燕枝的法阵至少还能坚持半月。
就连燕枝那素来疼爱的小师妹陆姣茵都赶来了,她没多少灵石,却敢押下她的佩剑——她赌燕枝不仅能坚持半月,她还能活着出来,大获全胜。
人人都群嘲他们师门疯魔,一个个真以为燕枝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又嘲讽陆姣茵有师尊和没师尊一样,都没人管着她发疯,说他们押下的东西压根就是打水漂,必定赔得血本无归。
丛乐性情暴躁,天天和这些长舌散人骂得脸红脖子粗——但他一掷千金,其实也不过只为了给自己买个心安。
他也不知道燕枝究竟能不能活着出来,他只是盼望着燕枝能活下来。
不求她如何胜利,只求她活下来——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丛乐拼了这条老命,豁出去自己毕生所学,也会把她救回来。
不管外头人如何背地里嘲笑燕枝蠢,丛乐却以燕枝为傲,肃然起敬。
他虽然出于关怀爱护之心,也埋怨过燕枝为甚不自私一些,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毫无挽回之机,丛乐身为她的师尊,只觉得与有荣焉。
这位老顽童师尊遭此打击,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但他神采奕奕,这样想着之后即刻就回了青云门,闭关去研制他那活死人肉白骨的救命良药去了。
陆姣茵倒没走。
燕枝生死未卜,她无心修炼,反正佩剑押出去了,她就直接等在安岳门附近,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