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暖风语调慵懒,却机锋毕露。
对蠢货有对蠢货的说话方式,对聪明人也自然有对聪明人的一套,云暖风想得清楚明白,燕枝对她生出几分欣赏。
殷昼对她们之间的争吵有些不大感兴趣,双眸微阖,似乎神游天外,实则神识却在周遭扫来扫去。
那一点儿熟悉的臭气儿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他来这儿原本也是为了找它,如今不知去向,他就有些兴致缺缺。
就全然是当陪着燕枝过来凑个热闹好了,他也不接闵如岚的话。
闵如岚倒也不在意没人理他,一边磕着桌子上的瓜子儿,一边瞪着眼睛滴溜溜地听外头的话。
云暖风还在笑着说道:“这茶,您要是不爱喝,那就别喝了,也是怪咱们云氏商行没本事,一百块儿极品灵石才得半两的茶叶确实廉价,哪配得您这出身啊!
无心仙子自是身份尊贵,上头又有几个师兄和师尊千宠万爱着,这自然是见惯了好东西,看不上咱们的茶,定是和中州贵女一般的金贵做派,出门的时候身边还随身叫婢女带着好茶呢,看不上咱们这廉价的茶也是应当的。
不过仙子您这身边带着的是一水儿的好婢女,这婢女比我身边还多上两个,既能带着东西,又这般伶牙俐齿,胆色过人,叫我好生羡慕。仙子身边的婢女既敢这般大呼小叫,想必也很看不上我这茶水,那大可去泡自己想喝的茶水,何必这般大动肝火呢?”
云暖风说话的声音不小,燕枝这边听得清楚,旁的厢房自然也听得明白,燕枝甚至能听到隔壁几个厢房都在悉悉嗦嗦的有人走动,想必都在门边细听。
云暖风这话讲得到了头了,夜无心辩无可辩,半晌才说一句:“我这下人不算伶牙俐齿,倒是云大小姐实在口齿过人,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云暖风轻笑一声,话却说得十足挖苦:“仙子若是有话想说大可直说,倒也不必讲的好似是我不让仙子说话似的,您这婢女都快跳到我头上骂咱们云氏商行了。咱们这出门做生意的自是没有仙子身份尊贵,难不成连仙子身边的婢女都比不上吗?”
云暖风的语调一下子就张扬起来:“仙子若真有那闲情逸致,平常也不要只一味修炼,若是得空也好好调教调教身边人,没得在外头胡乱说话,目光如此短浅!
但凡有些见识,便知道如今这两年西南天灾,西南所有产出的东西收成都不好,茶叶的收成更是如此,物以稀为贵,涨价不是应当?
从前用来待客的茉香茶,如今价格翻了十倍有余,您喝的这冷月茶与茉香茶品质差不了多少,同样是从前一等一的好茶,咱们做生意的便去贵者而取适者,这还有哪里做错了不成?
且咱们云氏商行送上这些茶果,向来不收茶位费,一应皆是免费送之,怎么如今倒因为这样的事情来诘问我商行待人怠慢,难不成这茶水费是您出的帐?
仙子在门中备受宠爱,哪知道我们这些在外头做生意的日益维艰,如今生意也不好做,外头陆家的商行这两年手续费都提了好些了,咱们云氏商行也从未提高过进来寄售物品的手续费,更不曾苛扣。
如此成本,皆是咱们一力承担,就连换茶,咱们换的也并非是下等劣质茶水,也同样是好物,只不过换个产地罢了,仙子的婢女不认得,仙子也不认得?为何仙子不肯体谅于人,反倒纵容下人在这叫嚷,是我商行怠慢客人呢。”
这话说得,就比起方才温柔柔和的话要显得更加尖锐得多。
云暖风很是没留面子,她性情如此,恐怕并不觉得自己比这仙子的身份差在哪里,不想伏低做小。
闵如岚有些惊讶:“那位仙子我似乎略有耳闻,不是也是大宗门的亲传徒儿吗?这大小姐这样直白,就不怕回头被人报复?”
燕枝便道:“怕是怕,可这开门做生意的,若是这也怕那也怕,这生意怎么做得下去?更何况今日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有人故意运作,一旦云氏商行怠慢客人的名声传出去,便会大大影响生意。
更何况云暖风是云家的大小姐,她自然是要立下自己的威严来的,若是今日被一个婢女这样大呼小叫喊着来了,如此丢人,回头连带着背后的云家也被人轻看,故而她一定是要挺直了腰杆儿的。”
她也算是在人世间极为艰难的地方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对于这些人情世故算得上颇为精通,自然知道云暖风此时此刻说出这些话来,不仅仅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更是为了维护云氏商行的名誉。
那仙子大约是有些难堪,默了好半晌,她身旁的婢女恐怕是觉得憋屈,又忍不住说起来:“大小姐这样说自然也有大小姐的道理,可是奴婢方才看见咱们隔壁厢房的人用的却是茉香茶,这又是何故?难不成还区别对待?”
闵如岚边嗑瓜子边摇头:“这丫头难不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丫鬟罢了,怎敢赶着趟儿越俎代庖,看来平常很是的脸,主子都没怎么管束过她,这要是放在我家里,早就因为这般多嘴拉出去砍了。”
殷昼想到了些什么,笑道:“正常来说确实应当是如此的,不过你恐怕没有想到,有时候丫鬟开口未必是她心中真实所想,这些婢子们有时不过只是做了主子的口舌罢了。”
闵如岚惊讶:“你的意思是说,这无心仙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殷昼抿唇:“自由心证,我也只是猜测。”
而外头的云暖风听了这话,声音更大了:“这问题问得真好,我可真想不到这样的诘问能从你这么一个奴婢嘴里问出来,我与你家仙子多说几句话也就罢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当着我的面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