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村中的人虽然并不曾读过太多的书,但是这伦理纲常也是知道的,怎么会容忍他们两个人成亲呢?
可是记忆之中所有人对他们两人的结合都是充满喜悦与祝福的,她自己也只有满心欢喜,没有丁点不适。
燕枝大不理解,觉得好像一瞬间自己的世界被自己完全颠覆。
燕枝不大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又怀疑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为人当然是没有变过的,可是为什么前后的行径如此不一致,难不成是她从山坡上滚下去撞到了头,把自己的脑子给撞坏了?
燕枝仍然不得其解。
她的表情有几番变换,看上去大约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困惑不解,华先生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忍不住握紧了手。
他颇有些急切地问道:“为何不说话?”
燕枝被他打断了思绪,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因为记忆主导,她就像是记忆里从前那样,羞赧又娇怯地笑了一下:“……就是感觉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脑子里头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一片模糊,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即使就是做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燕枝仍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违和感,说不出的难受。
华先生见燕枝如此反应,眼中终于有了些满意的意思,刚才那一丁点冷漠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俯身过去,轻轻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叹息道:“你这样娇小柔弱,离了我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日后可不要离开我的视野了,就永远在我的身边乖乖呆着,好不好?”
燕枝只觉得自己很不适,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
而且听他的话想,燕枝觉得自己是想反驳他的。
他从小教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跟着他学过了那么多的东西,看过了那么多的经书典籍,眼界早已经不仅仅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之中。
燕枝觉得自己虽为女子,但也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并不是如同他说的那样娇小柔弱,一事无成。
她不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攀附在别人身上柔若无骨的菟丝花,不觉得自己应该什么事都依靠别人,她又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怎么能够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但也不知潜意识里是怎么想的,燕枝竟然乖乖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华……”
燕枝知道自己下一个要说出来的字是“郎”,郎君的郎。
自己记忆之中,自己和华先生坦白了心意之后,二人就不再是师生关系,而以恋人自居,华先生喜欢叫她“燕儿”,她就叫华先生“华郎”,柔情蜜意,蜜里调油。
可是回想起来的时候,燕枝还是觉得那些记忆如此的突兀,甜蜜的过往让她倒胃口,爱意满满的昵称只让她觉得浑身发毛。
她不理解,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而面前的华先生,正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喊自己“华郎”。
但是这一刻,燕枝还是皱起了眉头,她没有喊出口。
她似乎卡在了一个奇怪的循环里,一边是在怀疑自我,一边又为自己的记忆说服,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方才的鲜活模样,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转动眼神了,就像是一个呆呆的木偶傀儡。
华先生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恼怒来。
他的手背青筋顿起,就连温文尔雅的容貌看上去也竟然有了几分狰狞之色,他忍不住喃喃低语:“……忘了那些事情就有这么难吗?那些都是痛苦的回忆,和我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快活?!”
他猛地往床边一锤,常人根本不可能发出来的力道,直接将半个竹床轰成了碎片。
而燕枝却仿佛浑然未觉。
她的目光仍然呆呆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华先生猛得有几分暴怒,看着燕枝完全毫无生气的样子,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来,看样子竟是想打在她的身上。
在这一刻,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点淡淡的红光闪过。
但是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将自己高高举起的手轻轻地放了下来,怜爱无比,又眷恋无比地摸了摸燕枝的侧脸。
“……是我不好,我怎么能对你置气呢,之前的那些记忆对你来说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骤然失去,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我不应该朝你发脾气,你只是还适应不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而已,等时间变长你就会理解这一切,就会好好待在我身边的。”
这话说得如同梦魇一般,拉扯着他自己都越陷越深。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一掌拍碎的竹床,眼中浮现出几分可笑之色,随手挥了挥,那竹床就已经恢复如初。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燕枝,即使她的脸色苍白,即使她像是一具失去了自己灵魂的玩偶,他仍然珍而重之地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来日方长,你不会忘不掉他的。”
他的目光沉醉又眷恋。
*
燕枝却感觉自己似乎陷在奇怪的梦里。
一时之间是自己在路上行走,可是背后的黑暗里忽然窜出来什么庞然大物,一口把她吞入其中,叫她葬身于此;
一时之间,又是自己撑着一苇孤舟,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四处漂流,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这沧海之间自己显得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小船随着大浪摇摇曳曳,最终被忽然掀起的大浪直接拍入汪洋之中,毫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