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美满梦境
最后一瓶是干爽饱满,弥漫着樱桃李子香气的巴多利诺。
碧翠丝只喝了一杯巴多利诺,就嘟嘟囔囔地爬上沙发,像一只海象一样,拔着身下的岩石,头一歪就睡得不省人事。
“要把她弄回房间睡吗?”徐近欢问加百列。
“不用,我去给她找床薄被子。”
加百列从一楼的客房储柜里扯了床夏被,搭在碧翠丝身上,然后坐在了碧翠丝刚刚坐的位置——徐近欢的身旁。
徐近欢因为酒精松弛下来的神经,一下又拉紧了。
这实在是很奇怪,他们两个并肩坐在这儿,背后是熟睡的碧翠丝,像一座起伏的小山,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
片刻沈默后,加百列开口问:“要喝完吗?”
徐近欢看向桌上还剩半瓶的巴多利诺,“好啊。”
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夜里响起,徐近欢和加百列各持一杯满满的巴多利诺,安静地啜饮着。
就在徐近欢以为地毯之夜会结束在这一杯沈默的巴多利诺时,加百列忽然很随意地问了句,“今晚的三剑客,你最喜欢哪一瓶?”
“瓦波利切拉?我感觉碧翠丝也最喜欢那一瓶。”
“怎么看出来的?”
“她在喝那瓶酒的时候不是说了好多话嘛,还说和瓦波利切拉,像是被葡萄酒深吻了一样。”
徐近欢说完“深吻”一词就后悔了,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加百列侧过脸看她:“今天......我还蛮意外的。”
“嗯?”
“对於亲吻意义的理解,你跟我好像很不一样。”
“啊......那个啊,可能是文化差异?不一样还蛮正常的哈哈哈。”
“可东方人好像更会含蓄?”
“也不都是啦,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是这样吗......”加百列转回头,喝了一口酒,“那天我说要跟你一起去埃特纳,你拒绝了,然后亲了我,那个吻,也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徐近欢开始头晕了,语言组织系统紊乱起来:“啊......我当时大概......呃......是想吓退你来着。”
“吓退我?”加百列眉梁微擡,“我为什么......会被一个吻吓退?”
“啊......就......下意识回避对自己别有用心的人吧?
“所以你对我别有用心?”
“不是啊......就假装嘛,让你以为我别有用心。”
加百列从鼻腔长出一口气,盯着徐近欢皮笑肉不笑地:“所以对你而言,亲吻只是一个随手拿来吓退别人的工具,就跟原始人扔石头赶野兽一样?”
徐近欢其实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也不太明白怎么会演化出来这个推论。
她感觉晃晃悠悠,晕晕转转,耳边传来哗啦哗啦浆拍水的声音,仿佛躺在了威尼斯的小船上。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
加百列看她看得认真,“那是什么意思?”
徐近欢有些挣脱无能,自暴自弃:“就......没什么意义啊......”
加百列咬了咬牙后根,脸侧凹进去一道杠,他盯着垂下头的徐近欢,突然很轻地叫了声,“徐近欢。”
“啊?”徐近欢傻傻擡头,就看见加百列凑过来的放大俊脸。
她猛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好险!再亲,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加百列停了下来,向下瞥了眼那只迅猛无比的手,轻飘飘地笑了声,“不是说没什么意义吗?”
然后,加百列歪头,亲上了徐近欢的脸侧。
他亲的是右脸颊,一个小时前,他的妹妹碧翠丝刚亲过徐近欢的左脸颊。
“或许,对你来说,亲脸颊会比较有意义?”
身后的碧翠丝忽然哼唧一声,伸了个懒腰,脑袋在沙发里拱了拱,被子垂落下来一半。
徐近欢吓得往后一弹,和加百列隔开距离,急促地呼吸着。
加百列将被子给碧翠丝搭上,从容地望向徐近欢,拿起酒杯,碰了碰她的,“干杯!”
徐近欢喝了一大口,试图镇静下神经。
“绮丽叶娇罗马上要采摘了。”加百列悠悠地,随意地道着家常似的,“采摘结束,我准备举办一个犒劳晚宴,可以多开些酒,每样都尝尝 。”
绮丽叶娇罗是酿造香料共和国的葡萄,徐近欢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准备时候摘?”
“如果明后天不下雨,就大后天摘。”
“我想去。”
“你摘完还有力气品酒吗?可能要尝上百种酒。”加百列想起第一次采摘完多姿桃,手都擡不起来的徐近欢。
徐近欢也想起了自己的惨样,“那我少摘一点?”
说着少摘一点,真到了采摘的时候,徐近欢摘着摘着就忘我了,她用手丶用眼丶用舌全身心地去抚摸饱满欲滴的葡萄果实,伴着月桂树的芳香,进入一种宁静幸福之境。
直到摘下最后一串葡萄,她直起身,立在田间,恍若大梦初醒,疲惫酸痛感后知后觉地爬上小腿,一路往上,将□□凡身拉回了人间。
加百列沿着小径朝她走来,霞光照在他蓝色衬衫上,泛起淡淡的紫色。
徐近欢在帽檐下看着他靠近,目光一点点被点亮。
加百列瞥了眼她脚下装得满满的塑料筐,精准地抓住她帽檐下亮晶晶的眼,“这叫少摘一点?”
“嘿嘿。”徐近欢脸颊淌着汗傻笑。
加百列摘下手套,用手背抚去她脸上的汗,“走了,回去洗洗,参加晚宴。”
徐近欢预想中的晚宴,只是桌子多一些,酒菜多一些,没想到加百列直接请来了市里的餐厅厨师班,现场露天烹饪。
她在浴室里洗着澡,听着楼外热闹的招呼声丶锅碗碰撞声丶开瓶声,有种身处集市的感觉。
徐近欢洗得很快,这次采摘不像上次采多姿桃的时候那么费力,也有可能是真正的酸痛会在一夜睡眠后才袭来,她感觉自己现在浑身有劲丶迫不及待地去奔赴这场庆祝的葡萄酒盛宴。
走出浴室,她擦着头发,趿着拖鞋,走到露台上,探头往下望。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来了,陌生的和熟悉的面孔交叉,她不知道名字,但她认得出,有些是刚刚一起采摘葡萄的夥伴。
她看见玛格丽特着一身亮丽的桃红衣裙,穿梭在人群里,布置指挥着桌椅,餐盘,酒杯,让它们各就各位。
碧翠丝站在成箱的葡萄酒旁,艾利略在她身旁,正讨论着什么。
徐近欢挪开视线,目光不期然落在突然出现的加百列身上,他换了一件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头发蓬松,远远看去,带着几分少年气。
加百列正查看着手里的葡萄酒清单,冥冥中察觉到什么,擡起头,锁定了露台上的徐近欢。
她在那儿站着,手上拿着淡蓝色毛巾,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整个人柔软湿润,像颗刚拔完皮的桃子,他甚至闻到了香气。
徐近欢被加百列的目光定住,想逃又挪不动脚,“快来”,她看见加百列对她说。
她忽然就很想奔向他,像只鸟儿一样,从阳台俯冲而下,去他身旁。
徐近欢攥住手里湿软的毛巾,低低地喊了声“加百列”,用他的名字来对抗勃然升腾的灼烧激情。
借着名字符咒的力量,徐近欢克制地换好衣服,吹好头发,化了个淡妆,以体面的模样,出现在了楼前的院子里。
好酒的意大利人已经开始享受葡萄酒了,徐近欢一出现,加百列就过来,拉着她到酒侍那边去。
酒侍像一个百货摊的摊主,立在长桌后,上面排满葡萄酒瓶,你把杯子伸出去,他就会给你一杯美酿。
“西蒙,每样来一点点。”
这实在是很豪横的喝法,徐近欢从左喝到右,又从右喝到左,不知道喝了几个圈,人们来来回回,和徐近欢连手带划丶英意夹杂地交流。
夜色降临,院子里奏起了浪漫悠扬的小夜曲,徐近欢靠在桌边,里里外外地都被葡萄酒泡透了。
她变得松软,迷蒙,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种大圆满的恍惚感,感到满足的工作,分享相同爱好的夥伴,还有......喜欢的人。
“有喜欢的吗?”加百列问她。
“怎么办?好像都喜欢。”徐近欢笑了下,在心里补充,“所有的一切,都好喜欢。”
“这都是我挑过的,近年来受欢迎的酒款,都不错,不过在这些当中,总有印象深刻的吧?”
徐近欢转过身,扫过一个个挺胸擡头的酒瓶,“嗯......倒是有一个。”
她走到长桌中间,从拥挤的酒瓶里提起一瓶,“这个!让人觉得自己特别圆满幸福,简直是圣酒了。”
加百列递过酒杯,“请给我点恩赐吧!”
“准了!”徐近欢神气十足,姿势到位地给加百列倒了一杯。
加百列喝过,淡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不喜欢吗?”
“近欢。”加百列似是感慨似是喟叹,“你怎么能这么会喝,这瓶的话,应该没人会不喜欢。”
徐近欢被加百列眼中满满的欣赏和肯定包裹了全身,这一刻,她几乎生出了极满则亏的忧伤感。
是仲夏夜之梦吗?这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