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吾绚又做了个梦，回到他刚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那晚。
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梦，时隔多年，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根本记不清，因为失明，唯一能听见的是几串铃铛摇晃不停的叮当声，和不可计数的哭嚎，鼻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多闻一回胃里就在翻腾。
他都怀疑自己这是过分恐惧从而臆想出来的情景。
直到强烈的剥离感包裹住灵魂，体会到了生生抽离的感觉，还不如死了算了，痛苦到五官扭曲，居然还能表现出一副隐秘向往和期待，然后听到自己几乎天真的话。
“你是我的神明大人吗？”
半晌，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传来 ，甚至含着一丝笑意，“是啊。”
话音才落，吾绚感觉到脸上冰凉滑腻触感，最后停在眉骨的位置，即使他在梦中，每回想到都会翻起恶心。
那是一双染血的死人手。
另一边，苏何在吾家主宅里喝得昏昏欲死，完事又换了一个地方接着玩，第二天下午才堪堪醒来，四肢僵硬得不行，眼下一圈都是漆黑，他将一切都怪到宿醉上去。
脑子里满满得都是关於吾绚的模样，一个瞎子而已，什么见识都没有，随便哄哄还不是手到擒来，任人摆布。
苏何越来越得劲，加上从吾姜手里拿到了吾绚的电话，算出了对方的具体位置，可到了目的地，要不是他从小就学这个，都快以为自家的秘术失灵了。
“先生好，请问是找吾总吗？”前台本着专业素养，礼貌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苏何怎么会有，他只以为对方离开了吾家，连吾父都不愿多提一句，境遇必然难堪，不是按摩店，要不就是窝在出租房里，靠着自己的出现拯救他。
难道不是这样的？
前台的笑意不减，“那麻烦您到休息区等一会哦。”
苏何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突然就收到了一个系统通知。
【您关注的主播小慕已掉线...请快点呼唤他吧。】
点进去屏幕已然变成了一片黑屏，弹幕下面变成问号的天下。
［怎么了？刚进来的，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两小时前就这样了。］
［难道真的遇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还是为了礼物钱？］
［谁知道会不会出事了——］
前台不小心瞥到了一眼，成慕是公司主推的一位灵异主播，模样好看，总是出入些让人望而生退的地方，讲解解密，粉丝相当多。
苏何是直播间的榜一，在里面砸了十来万，按照特殊权利，任何情况都会作为提醒，他当然不单纯是为了看直播的，私下里见过几回成慕。
他看了眼就打算关了，这时手机忽然自动接通了，传来成慕满含惊恐的气音，他不敢大声说话。
“苏哥，苏哥救救我，救我，有...邪祟要杀我，还有好多好多眼睛在看我...”
电话来得突然，挂得也很突然，像是只为了像他炫耀某种东西一样。
苏何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转头却看到了吾绚，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不同於昨日的随意，白衬衫熨得格外平整，更好贴合修长的身形，不忽视他盲人的身份，光是往边上一站就足够吸引注意。
“吾，吾总，您好这位说是来找您的。”前台姑娘红了红脸。
“苏先生是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吾绚语气淡淡，尽管手里攥着导盲杖，却没有借助太多，就走到了大门。
苏何眼睁睁看着他上了一辆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提及名字，吾绚就知道他是谁了？
“成慕什么情况？”
司机是尹挥，“他去了家川万酒店，从中午十二点开始，直播间就黑屏了，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我们后台怕遗漏重要消息所以不敢强行关闭。”
十二点，偏偏是阳气最重的时候。
吾绚摇摇头，“关了直播间，不会再有消息了。”
酒店位於本市的郊区，建的地方倒是大，投资规模也是上过新闻的，几年前出过桩命案，至今未解，而且平时看的时候还怪吓人，所以周围没人愿意靠近，但按照成慕的性格会过去也是正常。
一小时到达了现场，倒是意外的人多，各种嘈杂的声音都往吾绚耳朵里堆着，但他没想到会听到邢於磊的声音。
对方一蹦一跳跑了过来，“绚哥你怎么来了。”
吾绚嗯了一声，他才来不到一会，就能感觉到附近有种微妙的寒冷感，“你老师呢？”
“公会里太忙了，附近出了点事，昨天老师接到消息立马就过来，刚刚又出去了，可能还得等很久。”
吾绚挑了挑眉，这么巧，“我是过来找成慕的。”邢秩在，倒是个意外之喜。
邢於磊道，“这样啊，不过服务生说四楼房间出火灾了，昨天晚上我搬过来的时候碰到成慕了，告诉我可以去四楼找他，刚刚看直播，他不会出事了吧。”
“不清楚。”吾绚道，在他还没进去之前，一切都说不好。
“一个直播的手段而已，学艺不精还出来丢人现眼，笑死个人了。”冒出来的声音尤其尖锐，过耳不忘，“呵，连瞎子都过来凑热闹了。”
“夏列你少说两句能怎么？！”邢於磊皱着眉，就专挑刺耳的说。
吾绚想起来夏列这个人的名字他是知道的，骨相夏家，走的路子不是很正，颇有点邪门的术法，却是吾姜的好友。
“这还不让说了？怕人说就瞎子不要出门，小心让什么东西抓了去，再或者出点别的事。”夏列早就认出了吾绚，所以才站出来冷嘲热讽，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和邢於磊勾搭上了。
不过也是，废物就该和废物呆在一块。
夏列昂着脑袋，就等吾绚戳到痛点，站出来反驳他，到时候就可以告诉吾姜去，谁知道对方压根就没理自己的意思，仿佛没听见一般。
青年淡定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问了句，“里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邢於磊正要说不知道，酒店里里面就走出了一位大妈，反应说话些许迟钝，他在旁边给吾绚做着提醒，“这个应该酒店工作人员。”
吾绚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是，你们酒店到底在干什么啊——”
“都怪我家里人非要我过来，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行，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这事情没完。”
吾绚皱了皱眉，然后听到工作人员夹杂在混乱中的话。
“抱歉，是我们设备出现疏忽了，实在抱歉了，已经有人员去维修了，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大妈明显就是酒店推出来背锅的，面对着这种情况哪知道要怎么做，说完后又低三下四道了几回歉，才勉强安抚住了人群。
吾绚在这些闹事的人里听到了不少熟人的声音，表情若有所思，他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邢於磊倒是没说什么，没出事还挺高兴，“绚哥你先和我上去吧，等会再去找成慕，说不定老师过一会就回来了。”
吾绚同意了，但不清楚邢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事情，所以就让尹挥先回去再说。
一群人熙熙攘攘挤了进去，吾绚越靠近就越能感觉到不太舒服，用语言表达不清。
“我房间在三楼，隔壁就是老师住的地方，小是有点小了，凑合凑合反正也住不了几天。”邢於磊房卡刷了好几回才把房间打开。
吾绚识趣得没问这么多的人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有些东西不需要过多插手，接过邢於磊端来的水，慢慢喝了两口。
酒店几乎没有隔音，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走廊里夏列还在向同伴说什么，能飘来几个有关瞎子的字眼出来，吾绚没什么反应。
“咳咳，他们应该都进去了，正好我们去看看成慕怎么样了...”邢於磊忽然惊讶得呀了一声。
吾绚问，“怎么了？”
“一分钟前成慕发动态了，说是网络出问题了，他现在好好的，配图有张是自拍照，露出来的餐具上是这家酒店的logo......那我们不用去打扰他了吧。”邢於磊有些茫然，他接触成慕不多，但也知道对方有点小心眼。
吾绚抿了抿唇，“不对。”
他缓缓开口，“你说酒店是因为四楼出现火灾了，就算是设备故障，那成慕应该跟你们一起出来。”
邢於磊蹭地站了起来，“我问问去。”
三分钟后。
邢於磊是打着哆嗦回来的，“那阿姨说四楼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我过去看了，真的没人在。”
吾绚挑了挑眉，有意思，这么大个人能藏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