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敲了两下。
苏挽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中。满是雪花的电视在黑暗中闪着悠悠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形成诡异的图案。手中的书长久地停留在122页,手机静静地扔在一边。
萧慕天几个小时前来过电话,说有要紧的事处理,让她先睡。
这其实早已不是第一次。回忆起来,每一周似乎他都有那么几天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回来得很晚,而剩下的日子,似乎便是她了。晚饭一贯是不用做的,做了也没人在家吃。至於像一般夫妻那样,吃过饭手挽手地出去散散步,再一起手挽手地回家来,相偎着看看电视,翻翻书报,似乎也仅仅是别人家的事。
换作平时,得了他这个电话,她也就早早地洗了睡了。她的睡眠是比较沈的,通常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更要命的是,她睡觉特不安生。只要睡着了,要不了一会儿,那张足有2米的圆床便被她横七竖八地占了个大半。所以,她知道,但凡他回来晚了的时候,他是睡在隔壁的客房的。那间房是没有床的,所谓的床,不过就是在一张榻榻米上放了个枕头和靠垫而已。
榻榻米?!
今晚,自己的头脑似乎特别的清亮。往常不曾想过的一些细节似乎在今晚全都冒了出来。比如,关於榻榻米……他那样的身子,每一次,是怎么样睡上去的呢?
轻轻地摩梭着那张翻开的书页,苏挽云的手指突然有些轻颤。
还记得刚装好这套房子,他领着自己来参观的时候,推开客房的门,看到那张榻榻米,说不震惊,那是假的。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是问过他弄这个干嘛的,他只是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
隐隐记得还是在宿舍开“夜谈会”时,说过自己对榻榻米的独爱,至於这话是怎么辗转到了他的耳中,被他牢牢记住,又怎么让他在新房中特意地置下这么一个东西便无从得知了。不过不论怎样,当时的自己是高兴的,应该还向他道了声谢。当然,同时忽略掉的,是他听到那声谢时明显一沈的脸和这张榻榻米对於他的不便。当然,更没有想到的,是日后这个东西竟然成了他主要的就寝地。
墙上的钟再敲了一声。
2点半了。
原来,那些夜他竟是到此时也不曾回家么?可是自己,又何曾关心过他回家的时间?
黑暗中,苏挽云轻轻地翻了一页书。书是接到他电话时顺手在茶几下翻出来的。
《百种花语》——很奇怪的书名。如果不是封面已经翻得有些起毛,苏挽云是断不会相信她学法律的一贯理智淡定的丈夫竟然会看这小姑娘才感兴趣的书。更诡异的,是发现这书的地点——客厅的茶几下。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萧慕天的生活习惯一般是既定的。比如,他很少在自己书房以外的地方看书。唯一例外的,是客厅,在自己晚归的时候。细想起来,苏挽云才发现,似乎每次自己晚归,都能看到他静静地坐在客厅中,手中捧着一本书。身侧的落地灯静静地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脸平静而安和。
只不过,这样的气定神闲却让晚归的自己总是有些不甚自在。於是,在和白雪她们狂醉一夜的某个晚上,自己冲着那张脸吼了声“你不消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我是个晚归的不尽职的妻子!”此后,每逢自己晚归,他似乎再未在客厅中看过书,只是,那盏灯却一直静静地开着。
黑暗中,书再度被翻回到122页。苏挽云的手指再度轻颤了下。
这一页,是讲矢车菊的!
这一页,有他标注的痕迹!
他一直是了解自己的,不是么?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地,了解。
为什么呢?
这四个字,从他借着夏文丹的口提出让她嫁给他时,她就一直在问自己。可是,一年过去了,自己依旧找不到答案。
如果说是为了爱,他又怎么能做下那些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事?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这些行为又怎么来解释?
黑暗中,一直有些轻微颤动的手指碰触到了被扔在一边的手机。苏挽云下意识地抓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地按下了萧慕天的号码。
今夜,她要个答案!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片刻,她的手出汗了,很湿很湿。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可是,隔着寂静的空间,传过来的,只是那个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自嘲地看着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刚才那些刹那间涌上来的勇气渐渐地消散。
凌晨2点51分,他的手机还在通话中!
苏挽云自认为不算一个敏感的人。虽然学的是中文,但比起那些同学,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见叶知秋”的敏锐。可是,现在,即便迟钝若她,脑中也已闪过万千种画面,不断地注解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几乎已经看见,她一贯淡定沈稳的丈夫,浅笑着握着他的手机,低沈醇厚的声音与电话那边那娇若黄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应和着……
原来,不曾关心的那些夜,她的丈夫便是这样度过的……
所以,他对自己的漠不关心从不在意;所以,他能在自己百般难为面前维持着他君子的翩翩然;所以,他每周总有那么多的事……
黑暗之中,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再度加快,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突然间急促起来。
她,这算是在恨么?
那么,自己这一晚上呆坐在这里算是什么?独守空闺的妻子为夜夜笙歌的丈夫苦苦守门还是了然真相的妻子等待一无所谓的丈夫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挽云几乎是惊跳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她不要成为那些小说戏剧中可笑的那女主角。她和萧慕天,有些事,悄悄了然就可以了。多的,一个字也不用说。
可是,关上主卧门的那个刹那,她听到了大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她晚归的丈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