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因苏挽云的突然到来安静了几分钟,可立刻,有备而来的各路媒体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围到了苏挽云身边。
“苏小姐……”还是那个最尖锐的记者最先开口。
“请称呼我萧太太,谢谢。”苏挽云淡笑,不紧不慢地打断。
“苏……萧……太太”记者嗫嚅了下,问题却依然尖锐:“那么当年,就是您被逼无奈嫁给了我们萧大律师?我想请问,当年,我们萧大律师都答应过你什么?”
“萧太太,看您今天这么着急地赶来,这么义正言辞地维护您的丈夫,不知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现象在您身上反应了呢?”
“萧太太,您知不知道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王氏兄弟案’是您丈夫的律师事务所打的最漂亮的一个案子啊?漂亮到真凶至今逍遥法外,您伟大的丈夫还在这儿高谈公平正义……”
“萧太太,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您公公他老人家在电视报纸上露面了,您婆婆也在日前突然身亡,现在世面上传闻很多,请问您怎么看?”
“请问萧太太……”
“请问萧太太……”
“…………”
一时之间,记者把苏挽云围了个水泄不通,千奇百怪的问题铺天盖地般地向她砸过来,她只觉大脑一阵阵发晕,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你们别为难她。很多事她都不知道,有什么,你们尽可以冲着我,和我的家庭来。”远端蓦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众人纷纷转头。虽然刚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苏挽云身上,可萧慕天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成功地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请问萧大律师,什么叫冲着你,和你的家庭来,难道苏挽云不是你的妻子,你们不是一个家庭?”
场中不知是谁立刻抛出了个“重磅炸弹”。刚刚室内的喧嚣因着这个问题也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我们……”他望了一眼她,她盯着他,满眼的惊惶,唇在抖,身体也在。他垂眸,顿了片刻,再擡眼时,已不再望向她。只是,声音更加镇定。
“谢谢大家关心,我们,很快就不是一家人了。我正在准备和她,协议离婚!”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宁静宽阔的空间里淡淡回响,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中轰轰烈烈。只是一瞬,宁静的空间便炸了锅。
“啊……”
“怎么回事……”
“萧家的新闻真的是有得挖……”
“啧啧,这富贵之家真是……”
“…………”
天黑了。宽敞的办公区域终於安静了下来。
记者和众人是何时散的,为什么散的,苏挽云统统不知道。从萧慕天那句话出口开始,她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被巫师突然点中的那一个,彻底石化。她似乎被人拉过,推过,扶过,问过……但她都没有动没有闻没有见,她一概看不到听不到动不了了!
她的世界中,只有那一人——
而今坐在轮椅上再也不曾望过她一眼的那一人!
曾经,只要有她在,眼光就不曾离开过她的那一人;
曾经,握着她冰冷的手,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人;
曾经,霸道地盯着她,淡淡地说“嫁我”的那一人;
曾经,在自家花园留出一块地,种上遍地蓝色矢车菊的那一人;
曾经,紧紧拥着她,承诺她,“也许,这一辈子,我所能给予你的并不会太多,但是,我能给予你的,一定是我的全部!”的那一人;
曾经以为,会牵着她的手,一辈子,不放开的那一人!
可是,现在,他说,他当着众人的面,通知她——他准备,不要她了!
这一年来,她做过无数次噩梦,家破人亡的丶密室等死的丶森林迷路的丶精神癫狂的……每一次,总会有双手,温柔地抱紧她,低低地耳语:“挽云,醒醒,做噩梦了吧?”於是,那个乱跳疯狂的心便沈寂下来,那种安宁平静足可以维持整整一夜。现在,她一定又做噩梦了,梦到那双手的主人说不要她了。她闭了眼,下意识地擡起手,喃喃:“慕天,摇醒我,求你,快摇醒我……”可是,没有那双手,没有那个耳语,有的,只是冰冷的现实。
就着那只伸出去的手,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痛!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她猛然睁开眼。
室内,黑暗空寂无边。只有远方,一点红火,明明灭灭。
“慕天……”她低唤,带着无望的挣扎。
红光颤了下,寂静。
“慕天……”她再叫,往前摸索着走了两步。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她这才看清,那个人背向着自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万盏灯火,如瀚夜星光,起起伏伏。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刚才似乎大了些,但嘶哑得让她自己都陌生。
有水落下来,跟着她的步子,一路逶迤,速度由慢及快,及至最后,连声音也累得语不成调。
“慕天,我需要……知道……为什么,我有权……知道……为什么……”
那点红光狠狠一颤,室内最后一丝光明彻底熄灭。黑暗中,有轮椅划过地面的“吱吱”声,还有,清冽无比的,他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了。不知这个答案,你可否满意?”
“不喜欢……什么?”室内的空调不知是不是关掉了,苏挽云亲耳听到自己的上下牙关在寂寂的夜中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你!”低而清晰。一字,一世界!
“轰”的一声,苏挽云听到什么东西的破碎声,也似乎因此而模糊了那个字。她於是听到自己在牙关继续碰撞中迸出几个字。
“不好……意思,没听……清楚……”
“我不喜欢你了,苏挽云!我不再爱你了,苏挽云!我们之间完了,苏挽云!”男人的声音大而快速,如同舞台剧每每演到最□时男主角的激昂朗诵。
她这才想起,这么多年来,她竟是从未去庭上看过他的辩护。很多人对她说,他不似一般律师那般咄咄逼人,却绵里藏针,字字珠矶。那么,他是否也曾经如现在这般大声而快速地作结案陈词呢?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去庭上看他,看他作结案陈词!她想,她若是看过,必定可以比较,比较这一次,是不是,他作的,最大最难最无可挑剔的结案陈词?!
“苏挽云,你听清楚没有?”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是低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下来,“如果听清楚了,我想请你离开。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慕天……”她在黑暗中趔趄着上前了两步。
即便主控官已经定罪,犯人也还有申诉的机会不是么?她要申诉,她要抓住最后一次机会!
“苏挽云……”黑暗中,有一点幽幽的绿光一闪,那是他手表上发出的光。那只表,卡西欧的运动型防水表,是她在嫁他后他的生日时送给他的。还记得很久以前和高诚逛街时,无意中在橱窗中看到这款表,他的目光在那上面流连了很久。所以,当他的生日到来时,她毫不犹豫地买下这块表。见表如见高诚!那时她对自己说。可是,当面无表情地把表送给他时,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他迫不及待地脱下手上的“英纳格”,迅速地换上这块。说实话,那粗犷的表面,不锈钢的表带并不适合他,甚至因着他残疾的下半身,衬得特别的可笑。可是,从此,他就戴上了它,不曾取下。而现在,他正在用戴了这只表的手冲她挥手,叫她离开。他说——
我累了,苏挽云!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了,各位,把这个最虐的放在我们的双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