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咳过之后,他几乎没有再看她,只是径直滑着轮椅到她面前,拿过她手上那一叠文件,迅速扫了一遍。...
“怎么,你还有意见?”他蹙眉,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离婚协议书》上签名一栏,声音淡淡的:“对财产分割,你……还有什么要求?”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特别重一些,夹杂着不耐。
苏挽云原本是低着头的,这一刻也蓦地擡起头来,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伤痛。
“你把我当什么,慕……萧慕天?你以为这几百万的房产,百多万的轿车,百多万的现金还不足以打发掉我这个贪心的女人?还是你以为,我还可以靠着你萧慕天,再谋求点什么利益?”
“…………”
长久的沈默之后,苏挽云笑了。从昨夜到今晨,这一生的泪似乎都已经流尽。从这一刻起,她永定不再流泪了。因为,她再也没有眼泪可流。剩下的人生,她得笑,她会笑,她要笑,狠狠地笑。笑看人生无常,笑对真爱难寻,笑话自己可笑的痴心。
他的眉在她的笑靥中微微地蹙得紧了一些,脸也似乎更白了一些。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恍神间,似乎看到了那两根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指在发着颤。她想,那一定是她的幻觉,抑或是她又一次惹恼了他。不过,无论是哪一样,其实都无关紧要了。她笑着从他手中扯过那纸协议,抓过一边的笔,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写下“苏挽云”三个字。至此,他与她,再无关联!
原来,婚姻,的确就是一张纸。
可能,比纸还要薄,比纸还要轻,比纸还要更易破!
“萧慕天,走吧。”她放下笔,站起来,整了整身上那件有些皱皱巴巴的蓝色大衣。chanel的,价值万金。
当年嫁给他时,他说,有个牌子的衣服很衬你,我让文丹帮你参考了两件,你先穿着,觉得合适,以后咱们就定下这个牌子。那时,对他的话,她长期置若罔闻,衣服来了便穿,一条秋初的蓝色长袖裙子,一件冬天的蓝色羊毛大衣,不论颜色式样,的确和她很衬。於是便穿了。直到后来,偶然在顶级商场的专柜前看到了那个牌子,和自己衣服上那六个字母一模一样的牌子,嘴上虽不说,大衣却挂进衣橱,再未穿过。她原是穷人家的孩子,对这样的奢侈品,不仅敬畏而且胆怯。这件大衣便如是般在衣橱中呆了近一年,直到昨日,她才翻出,小心换上,预备给他一个惊喜,算是他们重新来过的一点标志,结果……
她哑然失笑,小心地掸掉衣角一根长发,率先跨出门去。
王大力早已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如常般朝她一鞠躬,为她拉开右后门。她往身后一瞟,那个人正些许艰难地向这边滑着轮椅。
“侍候你的正主儿吧,我,从今天起,就不劳你费心了。”她往萧慕天那边一指,静立在车门一边。
王大力怔忡了下,也不及多想,便上前几步,帮着萧慕天把轮椅推到车前。
“扶我上副驾那边吧。”他低声说,手已搭上王大力肩。
也不知是少了苏挽云这个日常帮着的手,还是萧慕天失了往日的力量,从轮椅到副驾座位——这么一个平日里做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竟花上了比平日多出两倍的时间。由始至终,苏挽云就站在门边看着,看着他终是颤巍巍地坐在了副驾上,额前,似乎还有汗!
“结婚几年了?”
“…………”
“为什么要离婚啊?”
“…………”
“你说,这两口子有什么矛盾不能内部调和解决啊,非得到我这里来?”离婚办理处是个老同志,戴着副不知是老花镜还是近视镜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把萧慕天和苏挽云的结婚证看了那么几遍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儿八经地教训起面起的两个人来:“这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人和人得是多大的缘分才能走到一起去啊……我看啊,你们也是一时冲动,再回去想想吧。像你们这样的啊,我老王见多了。也就是那么一句半句的功夫,双方得个理不让,就吵吵嚷嚷的,到我这里来了。可回去睡个觉,这一早醒来,就后悔了。所以吧,我建议,您两位,把这个拿上,回去再想想,好好想想,这……”
“谢谢你,王老师……”萧慕天蓦地打断他的长篇“说辞”,望了一眼眼睛从进门起就瞟着别处的苏挽云,淡淡地说:“我想,我们不用了。”
“是的,我们不用了,我们想好都好久了。我睡再多的觉,也不会后悔。”她的眼睛转回来,盯着眼前的那张协议,语气同样淡然。
“这个,这个……”老王反而搓着手,不知该怎样接了。以他多年的经验,这到他跟前不吵不闹平静淡然的,的确就是那些真正铁了心要离的夫妇。可是,这对,再怎么看也是那么般配,不应该啊……
“王老师,这是我们的离婚协议,还有财产分割说明,您看,这些事,我们早都处理好了……”萧慕天把那叠文件连同离婚协议书一起推到老王面前。
“那……好吧。”老王慢慢地收了那两个红本子,从抽屉里慢慢地摸出两个绿本子,填写,贴照,盖章……
“从今往后,希望,你们还能做朋友。”递过离婚证的同时,他照例说着惯常的结语,心里那难受劲比当事人更甚。
两人一左一右从老王手中接过离婚证,分别说了声“谢谢”,苏挽云率先站了起来。
“让我再推你一次吧。”她在轮椅前站定,手自然地搭上背后的扶手。
萧慕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闭了闭眼。
从离婚办理处到门前的停车场,也不过就20来米的路程,可是苏挽云走了足足有5分钟。直到王大力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轮椅,打开车门,她才似乎清醒过来。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推他。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离他这么近。
做朋友?是谁说过,最不能当朋友的,便是从前的爱人。因为,如若剪不断,必定理还乱!他与她,便是有心理,也不能再理清,最好的,便是断得干干净净。
此生,最好,不再见!
“这辆车,我今天最后再用一次,我已收拾好我的东西,一会儿,大力帮我去拉那些东西,完了以后,你看他把车开到哪里?”萧慕天蓦地问。
“随便。”她盯着他,面无表情:“你要离开这里去北京吗?”
“应该是。”他答,垂眸。
“那我就不说再见了。你……保重吧。”她转身,毅然向着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她没有回头看,所以她看不到,微寒的风中,那个男人一直目送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终於让他们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