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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求情

闻言,我连忙坐正身子。刚披上外衣,便听那羊毡门帘闷响一声,寒风冷飕飕地往里灌,将牛皮大帐都吹鼓了不少。

伽殷裹着一身厚厚的羊绒斗篷,脚上踏着麂皮小靴。她一张小脸儿冻得通红,口鼻之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刚进了门便往火炉跟前凑,伸出手来在那温暖的炉上烤着。

我与伽萨相视一眼,他不语,拎起一件玄色哆罗呢斗篷裹在我身上。绳还未系上,就听伽殷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知道阿娘一向跋扈骄奢。”她顺次解去立领斗篷和狐皮抹额,露出整张脸来,我这才看清她双眼微肿着,想必是因昨晚之事没少落泪的缘故。她吸了吸鼻子,哀然道:“可她毕竟是我阿娘。”

是啊,她们毕竟是亲母女,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落难而无动於衷呢?

我正斟酌着措辞,一只宽厚的手掌覆在了我的手上。

“阿殷,凡事难两全。”伽萨难得地缓和了语气。

伽殷侧过脸,倔强地盯着我与伽萨,翠眸里弧出一道水光。

我意识到自己与伽萨在外人面前过於亲密了,忙把他推开,裹着斗篷凑到那火炉前,安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国本之争本不是靠着你我的一厢情愿便能定胜负的。若是如今被押的是我与你二哥……”

“那我自然也是要为你们求情的,上次我便求过大哥了。”伽殷径直打断我的话,“嫂嫂,你总是向着二哥。”

“可他还不是送我们上了刑场?”我垂眸看向赤红的炭火,忽而瞥见自己断了的指甲,连忙缩了回去。

伽殷低着头不说话,唯有泪珠不断滚落到炭火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我只想要阿娘活着。”她哽咽着。

见状,我张开双臂,她便扑到我怀里“呜呜”地哭着:“嫂嫂,你肯定有办法的,我只想她活着。当初二哥追求你,我也是出过力的,你就当是帮帮我,饶我阿娘一命罢。”

她哭得叫人心碎,我於心不忍,扭头望向伽萨。

“阿殷,”伽萨缓缓开口,“当年那女人将你孤身扔在雪地里,抱你回来的是我。”

听罢此言,伽殷的抽泣渐渐弱了,唯馀几颗泪珠还挂在浓密的睫羽上。

“二哥,我还是想她活着。”半晌,她好似下定了决心,“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当由我自己来决断。”

“若是你们不愿帮我,我就自己去求父王。他一日不恩赦阿娘,我便求一日。”

她故作坚强地抹去脸上泪痕,转身扯过斗篷便旋帘往外去。

“阿殷,容我同你哥哥想想办法。”我在她身后跟了几步,话还没说完就被铺面的寒风堵回了腹中。

再要开口,回应我的便只剩下了呼啸的北风。

我有些失意地回了榻上,经风一吹,更觉得头痛欲裂。伽萨取来解酒汤喂我喝下,我抱着手炉缩进被辱里,闷闷道:“你方才说的什么雪地?”

“唐氏不喜欢伽殷这个女儿,一心求子不得,认定是她阻了弟弟的路。”伽萨端着滚烫的汤水,在手中吹了又吹,“於是大冬天的将一个小孩儿带到宫外,丢在雪地里,是我偷偷抱她回来的。”

“难怪唐夫人与伽莱亲近。”我呷了两口汤药,倒是不苦,又问道,“她为何认定是伽莱而非你更有能力夺得王位?这几日朝中多数大臣都以你为尊罢?”

这段时间我与温辰的联系也未断绝,他动作极其迅速,不多时便探出了朝中的风向。

如今,老臣中有意荐伽萨为世子的不在少数,其中便包括先前助我的连卿。我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他那位贺加夫人的助力,但自那次困境之后,他确实与伽萨亲近了许多。

说到贺加,晟都既然有贺加遗民的聚落,我身为王族后嗣,理应与他们保持联系。将来伽萨继位,指不定能帮上一把。

这时,伽萨冷哼一声,道:“当年巫氏做主将我丢入兽台,她可是吹了不少耳边风,哪里还敢来巴结?”

兽台,又是兽台!那兽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险些将这疑问脱口而出,可看着伽萨突然黯淡了的眸子,这话便哽在了喉中。

我心知此时问他定然得不到答案,只能就此作罢,转言问道:“话说回来,你打算如何处置唐氏?”

“留她一命,旁的交由伽殷自己处置罢。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我们不便插手。”他仰面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我得去看看父王现下如何了。”

“伽萨,你是个好哥哥。”我冲他笑。

“她毕竟是我带大的小姑娘。”伽萨面上亦和悦,替我细细掖好了被角,伏在我耳边呵气道,“告退。”

“退下罢。”我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目送他的身影被毡帘遮住。

真好啊,在万明也能抱着暖炉窝在榻上。

我翻了个身,正想再睡个回笼觉,又听外头绵绵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随后毡帘再次被人一把掀开。

“主子,快看!”

白虹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冷风灌进被窝里,冻得我浑身一哆嗦。擡眼望去,他怀里抱着个黑黝黝的东西,激动之情溢於言表。

我刚懒懒爬起身,他便将那东西塞进我怀里,吓了我一大跳。

定睛一瞧,这竟是只小黑豹。

这黑豹幼崽才长到同小猫一般大,皮毛如水洗过般光洁油亮,尾巴细长柔软,乖巧地垂在我臂上,唯独嘴上还留着一圈白色奶渍,好似长了圈白胡子。

最绝的是那双琥珀似的眼睛,泛着浅金色的光芒。

我大着胆子抱起它仔细端详起来,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这是四殿下昨日猎得的,那母豹被王下令活取了胆,现下只剩这个小的,二殿下便让我拿来给主子养着。”白虹说了一大串话,我的心思却只在逗弄这只小豹子上,他又道,“主子笑什么呢?”

我乐呵呵地将小豹子捧起来转向他,问:“你看它像不像一个人?”

“这是豹子,怎么能像人呢……”白虹挠了挠头,直呼不解,道,“主子觉着像谁?”

像刚刚出去那位。

我暗自嘀咕两句,将那小豹子抱在怀里,糊弄道:“不像便不像罢,我倒是很喜欢。”

这小东西腹下暖和得很,且乖顺不闹腾,又像极了伽萨,我喜欢得不行。

“主子喜欢,我也高兴。”白虹傻乐道,“二殿下还嘱咐说,请主子给它取个风雅的名字。”

我几乎是立时三刻便要说叫萨萨,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小萨听起来更乖些。

唔,萨儿也好听,只是念起来不大顺口,或许应当叫伽伽,可这“伽”字意指的人也太多了,譬如伽莱,我就不喜欢他。

来回思量了好些时候,我终於拿定了主意。

“就叫煤球儿罢!”

话音刚落,煤球猛地吐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掌心,仿佛听懂了我的话。

一旁的白虹高兴地拍手道:“好,好!它喜欢主子,也喜欢这个名字,我这就去给二殿下说。”

他起身往帐外跑去,我来了兴致,觉也不睡了,专心逗煤球玩儿。

豹子这动物长得快,现下不趁机多玩几日,不出几个月便长大了。若到那时再想摸,就得先问问它同不同意咯。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许是军帐中太暖和,煤球在我怀里扭着身子很是不耐烦。我望了望外头白蒙蒙的天,一咬牙披上衣服起了身。

对镜自照时,旁的都好,只是颈上这斑斑点点的吻痕未消,看着甚是扎眼。

我将那斗篷上的毛领拨蓬松了,勉强遮住这些暧昧无比的红痕,这才带着煤球旋帘而出。

一脚踏入外头,只见四处白雪皑皑丶银装素裹,昨日还荒芜枯燥的野原在一夜之间成了雪地洞天。

靴底踏在绵软的雪上,咯吱咯吱直响。煤球撒欢儿似的一头扎入雪中,连着打了好几个滚,直到皮毛和尾尖都沾满了雪花,又挨到我腿边一蹭,继而再去滚雪玩。

如此往覆三两次,弄得我斗篷上花儿似的氤氲开一片水渍,它自个儿也湿了皮毛,薄薄地贴在身上。

如此雪景,倒让我想起了以往在渊宫中同宫人们一道玩雪的日子了。可惜如今这般身份,大肆胡闹显得太不稳重,只能就此作罢。

想罢,我又去寻那小豹子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却只剩了一片被踏乱的白雪。

“煤球?”

我循着脚印去找,绕到军帐后头方见它绕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转圈。细瞧,是伽宁。

她父亲伽莱昨夜被牵连冷落,她如今在这里,不会又是来求情的罢?

伽殷公主与我们相熟,尚且能劝一劝,可这伽宁人小鬼大丶心性稚嫩,只怕要费一大番口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定了定神,柔声喊道:“伽宁。”

那小人儿转过身来,手里握着块凉透的饼。见是我,她仰脸亲切道:“又是你啊,沈鹤咩!”

说着便打了个喷嚏,浑身寒颤的同时,手里的饼也掉在了地上。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弯腰伸手捡起了那块饼,抖掉雪块,在身上胡乱擦了擦,便又要往嘴里塞,没有一丝养尊处优的王孙模样。

我看着她,仿佛见到当年尚且年幼的伽萨在拳打脚踢间拼命往嘴里塞甜糕,心中一酸,忙制止她道:“我帐子里有些吃食,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眠宝是有些取名天赋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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