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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渊京

“纵观宫中,当初自渊国带来的亲卫丶官员皆死於伽牧伽莱二人手下。抚民司一事交由长砚打理,一来是我身边确然无人可用,二来我自知此举令朝中波澜再起,有公主协助,想来不会让旧臣心生不安。”

话既已出口,自然经过深思熟虑。我微微弓着身子,使自己远离了伽萨。缄默片刻,回应我的除了平缓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了一声“嗯”。

我又道:“若此举实在不妥,就依你的来。我就此撤手,还你一座干干净净的晟都。”

“城中百姓爱你,更胜於爱我。”伽萨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脑后,他倏地贴上来,“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明堂之上的一道符,你却是真真切切的菩萨。”

“这话听着像在贬我。”我说。

伽萨低笑两声,再道:“是非公道在人心。”

他握着我的一只手在掌心半揉半捏地玩弄,口中沈吟几分,“可惜邹吕暂时不能动,若是他们长久地把心思放在你身上,难免对十分要紧之事却视若无睹,久而久之就误了正事。我本是想叫你暂且放一放,待风波平息后再动手,免得被流言所伤……”

“流言算什么东西,我从小到大没有一刻不是被流言纠缠的。”我不以为然道,“区区几张口,难道能说死我么?”

“眠眠上回还说,怕自己被人看多了便……”

我就知道,他安排的那些眼线,恨不能将我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案丶呈他面前!

“是,这几日不被某人盯着,感觉身子好了许多。”我阴阳怪气。

在我指节上滑动的手突然停住了,而后伽萨闷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以后不会了。”

“那些人我都已调离,往后你有什么事就放心去做。”他的指腹凝了片刻,重新缓缓游走起来,“明日我会颁一道诏令,名正言顺地许你过问朝政。”

我将脸往他那儿侧了侧。

“城北大营里的兵经由我亲自提拔,都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良将。”他继续道,“我从中抽调了两都并入殿前司,供你在城中调度。先前给过你的那枚银蛇扣,他们都认得。”

“你把兵给我?”我的眼瞳缩了缩。两百人说多不多,若是奇袭,未必不能在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我下意识问道,“你不怕我谋反么?”

谁知伽萨轻笑,“眠眠从前还用刀抵过我的喉,若是想反,我日日在你身边,岂不比调兵更利落?”

“这样一来,前朝又不知多了多少奏折等着递上来。”我垂着手,任由他玩弄着。

他拉了拉我的手,正色道:“我这几日细思,悠悠众口止不住,皆因他们自信能靠三寸舌离间你我。若有异心,便生猜忌,再而疏远,终於反目成仇。我偏要让他们看清楚,你我之间绝无他们可置喙之处。”

“至於结党一事,”他顿了顿,反倒问起我来,“眠眠以为如何应对?”

我道:“前朝之事,不外乎三策。其一是拔擢新人,相互制衡;其二……人人皆为利所驱,他们既想叫你我离心,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其三呢?”

“杀之而后快。”我说,“便如当初对付耶律浑那般,沿途悄悄做了就是。不过,他既然是王师,你也舍不得。”

伽萨应道:“我自幼备受欺凌,是邹吕百般爱护,亲自将诸事教予我。他实在无法容忍我身侧有人,恐你碍我成大业,故而事事刁难。除此之外,还算是个忠良之臣。若他肯及时收手,再过两年我便赐他返乡养老。”

我静静听着,竟有一瞬想问,若是邹吕不愿收手又当如何。话在嗓中卡了半刻,才悠悠化作一句,“罢了,我与他各退一步,但愿不互相扰。”

他从前受的苦不比我少,宫中森寒,仅有的温暖大多来自於邹吕。他待他亦师亦父,并非只是个普通臣子。何况云夫人之死,我难辞其咎,邹吕就随他兴风作浪去罢。

我们彼此无言片刻,待到困意卷上双睫,我才踌躇地问道:“伽萨,你当真一丝也不曾疑过我么?”

身后那人久无应答,我翻过身,他纤长的白睫搭在下睑,显然已经堕入深眠之中。

夜色渐浓,我勉力掰正他的身子,将被褥遮在彼此身上。

共枕而眠,但愿亲密无间。

-

翌日,伽萨踏着晨露离去,我送他至长阶下,而后方离开。

宫道上闪出个飒爽的身影,细瞧,正是伽殷。她一身劲装,绸缎似的发高高束起,手上提着两只野兔。

“嫂嫂,”她远远望见我便快步上前来,至面前二三步方停下,美眸上下一扫,吟吟笑着,“你送我王兄上朝呢,是不是?”

我亦打量着她,见那双劲瘦的腿上沾着草屑,问道:“公主是刚从野原回来?怎的一大早去了那里?”

她“嗨”了一声,将手中的兔子向我扬了扬。那兔的腿在空中蹬了几下,双耳却被她牢牢攥着,她笑道:“郡主昨日赠了我一对荷包,说是她亲手绣制的,我总不好白收着。这不,赶着日头升起来前去猎了两只野兔。”

“听闻郡主病着,正好给她补补身子。”她与我并肩走在宫道上。

“你与她已经见过了?”我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沈宝璎初来乍到,赠礼打点也在礼数之内。她较我更幸运些,不在风云暗涌之事仓皇到来,往后也不必过於担惊受怕。

伽殷点头,斟酌片刻道:“渊国的女子果真同我们万明的不一样。”

“较之更温婉和顺,是罢?宝璎是世昌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初来乍到,未经过什么风雨。”沈宝璎向我示了好,我亦不想难为她,笑道,“我想请公主闲时多与她说说话,以解她思乡之苦。”

伽殷有一瞬的面露难色。她将手里的兔子向上提了一提,“她说话做事周全得很,一句话里能藏着三道弯,倒显得我笨嘴拙舌。”

“公主英姿飒爽,利落坦诚,我看着倒是各有各的好。”我安抚她。

她叹了口气,似还有什么想说,对上我的双眼后却摇了摇头,只道:“我明白了。”

我只当做是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再多问,同她一道去了沈宝璎如今住着的明珠阁。

两只沾着血迹的野兔躺在地上,沈宝璎显然有些怕。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两个将死之物,丝帕不安地在指上绕着,轻轻嗫嚅着朱唇,“这兔子,交由我养着好不好?”

“郡主喜欢就养着罢。”伽殷有些难堪地踢着地上的砖,“养着也好,解闷。”

我看着她们二人实在相顾无言,只好出声打了个圆场,“这对兔子养着也好,旁的也罢,都是伽殷公主的一番心意。”

沈宝璎忙俯身一礼,柔柔道:“多谢公主。”

伽殷摆了摆手,待得实在是不自在,私下冲我比了个手势便借口府中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看着那抹倩影匆匆消失,无奈对着沈宝璎道:“伽殷是先万明王唯一的女儿,鲜少与旁的女眷来往,更不曾见过渊国女子。她直率了些,心肠却很好,人品也贵重。”

“是我招待不周,让公主难堪了。”沈宝璎垂了垂眼,再次害怕地小小瞥了眼兔子,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将野兔抱下去包扎。她转眸看向我,“表哥,我有些话想同你私下说。”

-

阖上内室之门,沈宝璎立在我身前,淡淡的脂粉香气自她颈间飘散,我一时有些局促。

“表哥,”未几,她已经红了眼圈,“我害怕。宫变只在一夕之间,梦似的过了一宿,渊国的国主就换了人。”

我想像伽萨待我那般抚过她的背,伸出的手因授受不亲而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指了指凳子,“你坐下说罢。”

“我知道太后与安国公勾结,康王叔恐怕也牵涉其中,还有……”我擡眼看了看能够出入八宝殿的眼前人,转而问道,“可天翻地覆怎会如此之快?渊京终究发生了什么?”

沈宝璎虽哽咽,却含着泪不曾落下。她道:“皇叔不知怎的病了一月有馀,太后趁机夺了他的权丶垂帘听政。那段时日她许久未见我,再见之时便是要我即刻启程来万明和亲。我……”

“表哥,渊京中人人都知道你与新王之事,她还要我丶要我……”

她双眸衔泪,朱唇微张,香腮因羞色而泛起薄红。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宝璎,”我唤她,“万明人善战,太后不敢将手伸到此处。你在此处安心住一阵子,以后的事,我与新王一同想办法。”

“不是的,表哥,”沈宝璎奋力摇着头,发上的珠钗映着日光晃动,“太后谈及你时咬牙切齿,又视新王为死敌。她对万明珍宝早有耳闻,上次一见更心生觊觎。表哥,若她长久掌政,终有一日要挥兵向东来。”

我的眸子暗了暗,自齿缝间咬出恨意,“她敢将手伸到万明,万明金甲必将断其手臂。”

沈宝璎盯着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将渊京内的事和盘托出,“太后在朝中的势力,除去已经倒了的安国公,还有祖父赵国公。皇叔这些年打压祖父,致使母亲与姨母亦生反叛之心。”

“镇国公家的公子因被皇叔封为御使前来传旨,却逢了宫变,故而他家也对皇叔颇有怨言。”

“还有……”沈宝璎面色羞赧地压低了声音,“这事本不该我们小辈议论。皇后婶婶在宫中多年未受宠幸,张相对此十分不满,而其他官家女子入宫后或受冷落多年,或早早玉殒香消,引得群臣非议。”

“皇叔连皇后婶婶都……”我瞪大了眼睛。

“表哥还不知道么?皇叔为了梁夫人守身如玉多年,从未进过后宫。”沈宝璎说着,脸早已涨得通红,“梁夫人的母家靖安伯爵府也多受皇叔冷落,故而以从了太后。”

我越听越心惊,这样一来,除去远在北疆镇守边关的五叔恪王,京中近乎半数的皇亲与官员都倒戈向了贺加兰因。

“其实,太后早已有心笼络万明周边部落,亦想断了新王通商的念头丶扼住万明的死穴。”沈宝璎深深叹了口气,“表哥,我只是女儿家的见解,若是太后早有此意,是否在萌芽之时扼杀更轻易些?”

我细细想着她的话,骤然擡头问道:“你是想让新王出兵攻入渊京丶助皇叔夺回龙位?!”

作者有话说:

皇叔,一个为爱给自己挖了无数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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