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
第九章
前一天过於疲累，乔默棠虽然有心事，但这一觉睡得还算沈稳，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他一股脑儿跳下床，在主卧的独立卫浴里一边洗漱，一边考虑待会儿编个什么故事能让蔚希多跟他聊聊那些“嗅觉类文化”的事儿。
边想着边走出卧室，在楼上瞥了一眼，远远就望见蔚希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是察觉到有虫盯着自己，蔚希敏锐地擡头望去，正巧撞上乔默棠的眼神，他的嘴角略上扬，冲乔默棠道：“早上好，雄主。
“早上好。”乔默棠笑着应声，他走下旋转楼梯，走到一半才看见今天约好了来覆诊的艾修诺医生已经在蔚希对面坐着了。
“哦，早上好，尊敬的乔默棠阁下，您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这真是令虫高兴。”艾修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的表情很是欣喜，跟乔默棠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他如出一辙。
他今天没有再套白大褂来了，换了一件墨绿色的花衬衫搭配银灰色的西装裤，整只虫看起来松快活泼了不少。
“早上好，艾医生。”
趁着乔默棠打招呼的时间，乐米已经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了桌。蔚希起身，为他将餐具摆放好：“雄主，您先用早餐吧。”
乔默棠看着餐盘里的不明肉质和一旁泡好的咖啡味饮料，顺口问道：“你们吃过了吗？”
蔚希点点头：“嗯，喝了营养液。”
“单喝那玩意儿怎么行。”乔默棠想起在医院只能喝营养液的苦逼日子，把蔚希拉过来坐下，把自己的这份早餐推到他前面，“再吃点儿。”
等乐米又准备好一份，他才转头询问艾修诺，仿佛才记起这屋子里还有一只虫似的：“艾医生，您要不要也再来点儿？”
艾修诺笑着摆摆手拒绝：“多谢阁下，我就不用了，我可是吃了正经早餐才来的。”他顿了顿又笑叹道，“不过我看您二虫之间气氛融洽，感情还真是不错。博格那个老东西肯定没有想到，你们能够相处得这么愉快。”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好像又说错了话，立刻噤了声，撇了撇嘴。好在乔默棠并没有计较，反而朝他狡黠地挑了挑眉，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艾修诺趁着乔默棠不注意，悄悄把蔚希拉到一边低语：“嘿，老朋友，您的这位雄主可真特别。”
“嗯，确实如此。不过在医院的时候你不就已经得出这一结论了吗？还是说……”蔚希故意拉长了声调，“你对我‘特别的’雄主也产生兴趣了？”
艾修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嫌弃：“得了吧，再特别的雄虫那也是雄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种自大的生物一向都没什么好感。”
“行了。”蔚希漫不经心地结束这个话题，“你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验证我的雄主有多特别，赶紧干正事吧。”
笑容重新回到了艾修诺的脸上，他拍了拍蔚希的宽实的肩膀，一副了然於心的样子。
恰好那边乔默棠已经用完了早餐，见艾修诺从随身的气囊包里拿出了不少折叠医用装备，一一放好后，他配合地躺在家用医疗舱里，准备覆诊，顺便再进行一次精神修覆。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乔默棠在医疗舱里醒来，记忆修覆的过程与他而言就像一场梦，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虫族的生存制度，也想起了一部分关於原主的事情。
这次想起的这部分是关於原来那个蠢货为什么会死在h-34748这颗次等星球的密林之中。
说起来是他自己活该，不作不死。当时原主跟着几个与他废的不相上下的虫友去俱乐部蹦迪，与一堆露着虫翅腰肢的亚雌贴身热舞。哪知变故突生，按理说这种虫民众多的场合会严格控制精神力不稳定的军雌入内，担心他们的精神力突然失控引发意外。
可谁能料到舞池中间的几个亚雌也能突然失控，无差别地攻击前来俱乐部寻找快活的虫民们，惹得虫民四散逃开，场面一片混乱，故而发生了很严重的挤压和踩踏事故。
死伤遍地，其中不乏极其尊贵而稀有的b级以上高等雄虫。负责管理这一片区虫员慌了神，火急火燎地把伤员送去医院。
只是受伤倒也好办，帝国医疗科技足以令他们恢覆健康。但还有不少虫民当场死亡，这些总得想个办法，高等贵族雄虫的数量不好隐瞒，只能有一个算一个认罪认罚。但像原主这种低等的雄虫都被悄悄地抛尸到别的荒星，按失踪处理。
大概是原主此时意识已经溃散，导致乔默棠回忆起这部分经历的时候格外艰难。
但这於他想要了解的“嗅觉类文化”没有丝毫用处，更大的可能是它从来没有在原主的记忆里存在过！不是每只虫都读过古籍，才华横溢的。
乔默棠咬着牙第一千零一次吐槽：原主这他喵的就是个不折不扣不掺水的纯种蠢货！
“阁下，您现在感觉如何？”艾修诺收起设备，关切地问道。一直坐在一边等待的蔚希也走过来。
“还好。”乔默棠敷衍道。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哪儿不适吗？”
“并没有，谢谢关心。”
似乎意识到乔默棠不太想说话，艾修诺耸了耸肩：“好吧，覆诊结果并无大碍。至於记忆的部分，仍需修覆干预一到两次，您需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上门。那么我先走了，阁下您好好休息。”
蔚希一直把艾修诺送到停机场，忽然问道：“你确定，他只剩记忆紊乱的问题了吗？”
“当然。”艾修诺回答地相当干脆
蔚希短暂地沈默了一阵，还是问得更直白了些：“你确定，他没有基因或者意识方面被修改或植入的痕迹？”
艾修诺难以置信地看着蔚希，夸张地惊呼：“天哪，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不直接说你的雄主是一只被改造过的仿生虫？”
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阻止了蔚希下面要说的话，“好吧好吧，就算存在着这种可能性，但是我已经给他做了非常非常非常全面的检查，确认他的基因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我可警告你，在专业方面有资格怀疑我的只有我的老师，就算是你——蔚希上校，也不可以。”
“好吧。”蔚希不再反驳，“那么不用再给他做记忆修覆了。”
艾修诺一楞，随即立刻明白了蔚希的意思，立刻笑道：“我懂我懂，他这样子确实很可爱，跟其他的雄虫不一样。”
蔚希不再理睬，直接帮他拉开了飞行驾驶舱的门：“行了，你可以走了。”
被夸很可爱的雄虫阁下此刻正在客厅里面心事重重，他正想着怎么从这只冷酷又敏锐的军雌口中套出一些他需要的信息。
“我昨天又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不知道是不是记忆缺失的原因。”乔默棠试探地开口，盯着蔚希尽量不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蔚希此刻没有束发，浅金色的发丝披散在肩头看起来多了几分松弛感。然而他翠绿色的眼睛与乔默棠对视的时候，后者还是感觉心里没来由地惊颤了一下。
多少还是有点儿心虚的。
蔚希的视线移开了，漫不经心地走到乔默棠身边坐下：“您是想跟我说故事，还是想让我给您说故事？”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那么点儿阴阳怪气，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戏。
乔默棠来了劲儿，收起一只腿侧身盘坐在沙发上，单脚点地。这个姿势令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更靠近蔚希，他甚至能从蔚希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影子：“不如，我先给你说个故事，然后你也给我说个故事？”
蔚希轻笑了一声：“故事大会吗？您喜欢哪种类型的让乐米说给您听？”
乔默棠表情讨好，却坏心眼地直捅蔚希的死穴：“可我就想听你跟我说，咱们今天说故事，明天就去婚姻登记处，好不好。”
他面色沈稳的很，甚至眼睛里还有笑意，但是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他是不会说出这句话来威胁蔚希的。
谈判桌上拿捏住对方的弱点很爽，但作为此刻吃软饭的乙方，确实道德素质不高。
果然蔚希变了脸色，咬了咬嘴唇，随后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无奈：“好吧，雄主，请您先说说您梦到的故事吧。”
“在很久以前，这个星球还没有被开采，那个时候我们虫族的嗅觉非常敏锐，几乎可以完全依靠嗅觉辨别化学信号，每个虫的身上有不同气味的信息素，也以此为据，区分喜恶和亲疏关系。”
“可是慢慢地这些都失去了，‘嗅觉系文化’的相关用品，好像也不存在了。”乔默棠回忆着前世了解的有关昆虫一类的知识，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测，半真半假地试探说道。
“所以我说，艾修诺是不是把史书放到您的脑袋里面了。”蔚希冷着脸，把曾经说过的话说了一遍，继而解释道，“这都已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我们的祖先确实嗅觉敏锐，靠信息素互相标记安抚，但是那场地磁辐射感染你总该知道吧？”
那场地磁辐射造成的后果一直延续到今天，雄虫大量死亡，雌虫基因变异。乔默棠见蔚希停下来看着自己，连忙点点头，表示知道。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基因变异之后嗅觉衰退也不是说不通，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阻止了香品的传播？
“地磁辐射的影响在当时非常强烈，引得虫族祖先频频失控，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散播，可是信息素的味道对嗅觉灵敏的虫族又会产生更大影响，加剧失控的程度，一时间更加混乱，如此往覆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基因实验室几乎不眠不休，想要找出控制信息素味道蔓延的方法，最后研究出抑制剂，强制每个虫注入。这种药剂抑制的并非信息素，而是信息素的味道。因为担心辐射影响残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帝国都严令禁用任何有味道的物品，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餐品里都禁止使用气味强烈的佐料。”
“久而久之，虫族的基因进化了，不再需要依靠嗅觉辨别信号，信息素也不再有味道，它仅仅具有修覆军雌精神力的作用，不过光是这一点作用对军雌来说，也足够感恩戴德了。”
说罢，蔚希转过头来看着乔默棠：“好了，雄主，故事说完了，您还满意吗？”
乔默棠慢慢地消化着蔚希给的信息，找到了话中的关键点：“那现在禁令取消了吗？”
“已经很久都没有虫提出这个禁令了，算是取消了吧。不过取不取消也没什么差别，那种东西早就已经失传了。您如果还是因为那个荒唐的梦耿耿於怀的话，还是算了吧，恕我直言，您不可能买得到的。”
这回答令乔默棠十分满意，他颇有深意地一笑，目光炯然看向蔚希，墨色的瞳仁格外明亮，眼中却意味不明，如同耀眼的星辰滴落在幽深又浓郁的墨池中晕染开来。
蔚希不禁皱起了眉头，一直淡然的脸上难得地写满了疑虑:“雄主？您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