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飞行器行至半路,乔默棠细细一想,才觉得自己未免过於冲动了。事实上,尽管雄虫拥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性别,有帝国和雄保会撑腰,被奉上高坛,那也不过只是因为具有修覆雌虫精神力的能力和数量及其稀少的原因。但说穿了也是外强中干,体力耐力武力都比不上军雌,若是真的遇上了不管不顾不要命的军雌,那也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
换句话说,他一个雄虫,亲自跑到军队来找,无非是觉得雌君未经允许偷跑出来落了面子,想拖回去好好教训一番的心思或许有,但是要说在军部闹事,那恐怕他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他上次挖苦蔚希的那些话,听起来实在是让虫很不爽,自己作为雄主,前去给他助个阵,也没啥毛病!
果然乔默棠到达的时候,对峙的几虫表面上虽然没有剑拔弩张,但硝烟味已经在隐隐蔓延,周遭空气都觉得有些停滞。
穆迪气呼呼地坐在桌前,双手撑着下巴板着脸。对面罗士金还是那副痞子气十足的样子,脸上愤怒并不比穆迪少,斜着眼睛在穆迪和站在一边的蔚希身上打转。
“非常抱歉,罗士金阁下,这件事情确实是军部的疏忽。因为这是虫皇指定的重点项目,穆迪少将从一开始就负责了这个项目的规划,所以我们想当然了,也没有仔细审查少将的回队申请……”
“少废话!”罗士金气急败坏,“你们故意收容违反婚姻条例的军雌,我要是去雄保会那儿告上一状,这小子要脱层皮,你们军部也脱不了关系。”
乔默棠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此刻忍不住奚落:“你去雄保会告状?你多大了,幼虫园没毕业呢?遇到芝麻大点儿的事还要告老师呢?”
穆迪自知理亏,也小声嘟囔;“我的回队申请又不是由蔚希检查的,你在这儿为难他做什么。”
他确实伪造了一份雄主签字的回队申请,也确实不是由蔚希审批,只不过蔚希对这事儿心知肚明,说起来也算是“隐瞒犯罪”,这会儿雄虫对他发怒倒也算是无可厚非。
不过他此刻装傻充楞无比真诚,雄虫一时也无可奈何。
“罗士金阁下,实在很抱歉,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由於这件事发生在军部,我们难辞其咎。当然,我们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克莱美特家族,毕竟穆迪犯下了这样的错误,造成的严重后果和影响也不应当瞒着家族。”
话说的恭敬有礼,但在场的虫谁不知道话中是另一层意思——克莱美特身为贵族世家地位尊崇,又对穆迪尚算关心,稍作求情,这顿训诫想必能放不少水。
罗士金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的家族本身也不差,只是对比克莱美特就有些不够看了。但他可是b级雄虫,天生就该高高在上,比这些野蛮的军雌尊贵多了。
他着实不爽,冷哼哼地说道:“穆迪闯了祸,克莱美特尚且能帮忙打理,如果闯祸的是蔚希上校,不知道陆斯恩家族是否能出面帮忙呢?”
“他们不需要出面帮忙,蔚希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为难。”乔默棠听见罗士金阴阳怪气的揶揄蔚希不禁开了口,“他想要回军部,我就同意他的申请,他犯不着作假,也犯不着偷跑出来。”
乔默棠看罗士金变了脸色,末了不忘再刺激他一下:“总之,陆斯恩家族帮不帮忙,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管得这么宽,怎么不去做银河护卫队啊!”
罗士金显然被气笑了,他嘴角轻佻,眼里露出阴森又得意的神色:“乔默棠,你现在只管护着这只恶心的雌虫,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他——就是一只毒虫,随时能把你咬死的。”
“看来你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么说我们的蔚希上校并没有跟你坦白?呵,也对,这种事怎么能告诉雄主呢?”他发出放肆的笑声,故作神秘,“不如让我来告诉你这个秘密——你的这只雌君,他曾经被婚配过!”
“什么?!”显然穆迪也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事,惊诧出声。
乔默棠心里“咯噔”一下,又听罗士金继续说道:“你好歹也是一只雄虫,居然被一只已经被婚配过的军雌骗了,不过你这穷鬼,大概可以接纳他的巨额财产就已经很高兴了吧。可是不得不说,你胆子还真大,他可是故意无视了上一任雄主的求救信号,眼睁睁地看着他垂死挣扎直到咽气,明明当时只需要他付出一点点精神力而已……”
他半眯着眼睛,表情愈发显得扭曲和猥琐,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样子:“就这么一点点……这样不怀好意的军雌,简直是帝国的耻辱,我真怀疑你的虫脑混进了军雌肮脏的腺液,才会不知死活的接受和他婚配。现在就更滑稽了,你居然还护着他,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你这个废物根本修覆不了他的精神海,他一定会把你弄死!”最后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非常期待那一 天!”
乔默棠原本只当罗士金是一只嚣张跋扈的疯虫,张了嘴就只知道胡乱咬虫。可偏偏这些话有意无意地提到蔚希的从前,且涵盖的信息量巨大。
已经被婚配过?还故意无视雄主的求救导致雄虫死亡?这是蔚希曾经经历过的事?
“够了!你别再说了,我跟你回去,这是我犯的错误,你说这些不着调的做什么,你想上报雄保会,还是想罚我进惩戒所,现在,立刻,马上我就跟你回去!”穆迪嘶吼着大叫。
蔚希的眼神变得很冰冷,垂下的双手死死地握拳,勉强维持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想上去撕碎这只虫屎的冲动。
然而乔默棠一瞬间的晃神令罗士金感到相当满意,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蔚希和他的痛处,仿佛因此扳回了一城。他无视穆迪的叫喊和蔚希冰冷的眼神,趁机火上浇油,讥讽地嗤笑了几声:“哦,你不会忘了吧,就在酒吧发生精神力□□事故的那天。后来你失踪了,没想到你命还挺硬。可怜那只婚配给蔚希的a级雄虫,拼命发出的求救信号明明已经被接收,却没等来救助,分明是被这只阴毒的虫背刺了。”
“帝国怕影响军雌在虫众眼里的形象,把这事儿压了下去,毕竟打起仗来还得靠他们卖命。可这事儿我知道……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可你还傻乎乎地护着他。军雌都是贱骨头,天生的,精神海暴动就是虫神给他们的禁锢和惩罚。老朋友,呵呵呵,你可别把自个儿搭进去了,不过我真的对此充满期待……呃啊……”
原本趾高气扬大放厥词的罗士金突然痛呼一声,乔默棠快速出拳不偏不倚的打中他鼻梁,快的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得清,捂着鼻子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鼻梁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鼻骨可能被打断了,鼻血顺着滴了下来,整只虫看起来狼狈极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乔默棠紧接着对着他的腹部又是一拳,这一拳打得不留馀力,牟足了力气恨不得让这臭虫五脏六腑都挪个位才好。
罗士金捂着鼻子的手忙不叠地又捂住了小腹,只这两下他已经招架不住,费劲了力气吼着,然而那声音像破败的风箱,断断续续地嘶哑又难听:“妈的,你他妈的,居然敢动手!穆迪,你这只低贱的烂军雌,你傻了吗?去揍他,去把他打死,把这只恶心的废虫打死……”
蔚希上前半步,眼神冰冷地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不带丝毫情绪:“穆迪并非不想救你,只是我对他进行了压制,毕竟近身格斗和精神压制都是我的强项。所以,穆迪没有对他的雄主见死不救,我也不能再让我的雄主陷入险境,您说对吗,阁下?”
乔默棠自认见过蔚希的很多面,清冷的,害羞的,怀疑的,生气的,高兴的,甚至是在精神海波动的影响下难得出现的软弱。然而他此刻看到的,明明还是那张淡漠的脸,却让虫感到脊背发寒,这大概是久经战场的军雌面对敌虫的时候特有的强大气场。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蔚希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不要命,把这只口无遮拦的雄虫给结果了。乔默棠趁着这个时候,又毫不吝啬地赏了罗士金几拳,后者啐了一口血沫,吐出了两颗牙齿。
“可以了……蔚希……”穆迪不无顾虑地开口阻止,“他是雄虫,是……是我的雄主……”之后的事情也许会很难办,他这次任性跑出来造成的后果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克莱门特也许会保他,但他终究只是一只雌虫,会受到什么惩罚,他心里也没底了。
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把罗士金弄死。
没有保护好雄主,大概对每个被婚配的军雌来说,都是一生的污点,尤其是对样样都出色的蔚希。再说,有哪个雄主能接受自己的雌君曾经被婚配过呢?
穆迪觉得自己太糟糕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甚至连累了蔚希。他抱着疼的龇牙咧嘴的罗士金,临走前颤抖着声音跟蔚希说了声抱歉,再也不敢看他了。
房间里终於只剩乔默棠和蔚希了。
乔默棠一时间似乎接受到大量的信息,不知从何消化,令他困惑的并非蔚希被婚配过这件事,而是罗士金说的,他接收了雄虫的求救信号,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蔚希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下,滞涩地开口:“抱歉雄主。”
“不过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我确实接到过婚配通知,但是并没有正式登记,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报备婚姻处。”
“我知道雄虫都很介意这一点,况且我只是一只被降了职的军雌。”说着他低下了头,苦涩地笑了一下,声音也轻了下去,“好像,我确实没有什么能请求您原谅的理由了,您……可以惩罚我……”
比起罗士金的话,大概蔚希现在的样子更令乔默棠难受了。
他把电击遥控器还给他,反覆告诉他不会离婚不会纳雌侍,送他香膏给他做永生花,不是为了发生点波折,就让他跪在地上用一句“您可以惩罚我”解决问题的。
他并不相信,甚至没有相信过。
这个认知让乔默棠感觉到挫败且无力,他缓缓地叹出一口气:“蔚希,你到底有没有相信过我啊?”
蔚希跪着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直直的浅金色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眼神覆杂,比乔默棠更轻地开了口,听起来似乎答非所问:“您是……雄主啊……”
乔默棠再也没忍住,瞬间站起,愤怒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椅子,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蔚希闭了闭眼睛,定了定心神,压下从心脏那处泛出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声音冷静却沙哑:“雄主息怒。如果您觉得我对您造成了困扰,我随您处置。我的财产还算可以,希望可以当做补偿,您也可以不用为我修覆精神力,疯了还是死了,您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
蔚希后面的话没再说完,因为他突然觉得,就算是被离婚了,被发配去做雌奴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乔默棠刚想冲他大吼一句“你想得美”。光脑的提醒声音突兀地响起,是他定的,开奖时间提醒。
这刚好给了他时间冷静,他打开光脑一看,中奖的是熟悉的id——撸啊撸啊撸,留言夸蔚希的那句彩虹屁比其他虫都要夸张:【蔚希上校是我最崇拜的军雌,蔚希上校是我的信仰,蔚希上校是我一往无前的方向!】
他突然就想到,他掉落在密林里意识溃散那时,蔚希展开翅膀带着他逃离死神的样子,周身散发着金光,坚毅,果敢,善良,令他不自觉的沈醉。
终於乔默棠还是忍不住朝着蔚希吼出了声:“混蛋,臭虫!你听听你自己在胡说些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