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谈谈你对修道的理解？”
在云林峰学习的一个月后，苏冉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当时她正在昏昏欲睡，然后听到有问题就猛然惊醒，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慢悠悠地重覆了一些长庚师祖的问题，但其实是在醒神：“对修道的理解。”
经历了一个月堪称高考程度的悬梁苦读，苏冉对於这个世界的道法知识框架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再加上刚开始的那几天但凡迟到就被罚抄宗规的情况，甚至因为教她的人是师祖，她连告状都不能，那时苏冉就清醒了，她斗不过的，只能争取早日出师以求恢覆自由。
苏冉最开始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认为是个陷阱，所以她回答的特别中规中矩：“修道，从个人的角度来阐述，我认为修道可以提升自己，包括个人实力或意识层面的提升，从大的角度来阐述，我认为修道可以匡扶正义，帮助那些普通的百姓生命和财产不受妖族的侵扰，甚至还……”
苏冉正列举着她能够想到的修道的好处时，突然间脑门挨了一下，就见原本还在灵牌上方盘坐的长庚师祖直接来到了她的身前，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戒尺一样的东西，大概刚刚就是那东西敲了她一下，长庚师祖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不说还能上天呢！”
“能吗？”
因为还没有转过弯，苏冉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还看向眼前有些过於苍老的长庚师祖的身影以及他身后的那一排的灵牌，跟着她不知道戳中了什么开关，一直安静的祠堂，突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哈哈，长庚，孩子要慢慢地教，你这样猛地一下子教了这么多东西，是不行的，你太心急了！”
身后方的那些灵牌全都出现虚白或者淡金的身影，整个祠堂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早已经习惯了跟这些灵念相处，所以苏冉第一时间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在担心着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然后又被长庚师祖罚抄宗规，所以她乖乖地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但耳朵却在竖着偷听。
“不错，是急了些，不过长庚以往做事向来稳妥，眼下突然变得如此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先不说发生了何事，山居已经有段时间没过来了吧，可是下山了。”
……
苏冉还没有听到什么关键信息就被暂时赶了出去，她郁闷地关上祠堂外的木门，然后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因为这里是最紧邻祠堂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更不用提那些平时活跃在天道门角落里的小妖小精怪了，根本不敢靠近这个金光闪闪的院子。
自开始修炼，苏冉就发现她的眼睛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她就像是解锁了什么特殊的技能，根本不需要合上眼睛，现在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那些原本看不到的妖怪，以及萦绕在妖周身的气息颜色，就如同此时一般，每当她看向祠堂的时候，眼睛总会被冲天的金光给闪到，然后就是被金光压制得死死的那些翻涌的黑气，苏冉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总感觉是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样子，紧闭的祠堂大门才被重新打开，苏冉走了进去，才发现刚刚还很活跃的身影全都回到了灵牌里，整个祠堂里只剩下长庚师祖盘坐在灵牌的上方，苏冉走进后直接跪坐在蒲团上，然后就听到上方传来的一声淡淡的长叹：“知道我为什么问你刚刚那个问题吗？”
最初苏冉原以为长庚师祖是为了考察她学习的进度，但显然并非如此，所以她就乖乖地回道：“弟子不知。”
“已经教了你一个月了，虽然每次布置的任务你都有完成，但是对於修道这件事你并没有真正上心，这点你承认吗？”
苏冉原以为她的小心思藏得好好的，却没有想到原来早就暴露了，想到若是她教了人一个月，发现对方学习的心态并不端正，可能也会生气，对於这一点她并没有隐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弟子承认对於修道并没有真正上心，只是弟子实在是一个胆小的普通人，害怕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愿意成为一名除妖的道士，毕竟天道门的道士已经够多了，不差我一个！”
“荒谬之言！”
上方传来训斥的声音，苏冉心脏都跟着“咯噔”了一下，平静了好一会，她都想着要道歉了，才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对靴子，擡起头她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白肤胜雪的端方公子站在她的面前，可是慢慢地，时光在他的身上仿佛加速了百倍千倍，原本年轻富有胶质皮肤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水分，变成了带着数不清褶子的老干皮，原本看起来尚还年轻的公子变成了迟暮的老人，那人正是苏冉所熟悉的长庚师祖，看到这一幕的苏冉，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喃喃地出声问道：“师祖，刚刚那是？”
“在我成为掌门之前，其实并不算是师父最优秀的弟子，因为在我的上面有着许多优秀努力的师兄，所以当时我对修炼的事也不怎么上心，资质不好，再加上贪玩，使得我成了那届内门之中最晚开天眼的弟子，原本这样也没什么的，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天道门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道士，不差我一个。
可是接下来没过多久，妖族选出新的妖王，新妖王好战，封王大典时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屠杀了凡人十城，当时情况紧急，宗内派出许多优秀的弟子下山，当然我的师父，还有那些很优秀的师兄们也全都下山除妖，那时还没有开天眼的我一人留在山上守着，可也是那次，我等来了师父和师兄们的尸骨。
因为死伤太多，天道门在那时差点断了传承，也是在那之后，我开始苦修，开天眼之后被推着继承了掌门之位，然后我收了两名很出色的弟子，他们的修为很快就超过了我。
因为有了那两名弟子，一直压在我心口的重担都仿佛轻松了许多，当时我想着等到他们出师，就将掌门之位传给其中一个，你爹大牛是我的二徒弟，虽然天资高，但性子跳脱，又爱惹事，所以我更中意的掌门候选人是当时性子沈稳的大徒弟，可是接着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大徒弟失踪，性子跳脱的二徒弟为了找他，常年不在宗内。
又一次大朔日，宗门之外聚集了很多的大妖，这次我有预感山门的阵法挡不住他们，果然就如同我预料的那般，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然后我利用宗门秘法燃烧了寿命，守住了那一次的攻击，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慕，一下子从中气十足的年轻人变成了迟暮的老人。
我这一生上半辈子想要依靠师父和师兄，下半辈子想要依靠优秀的徒弟，到头来却发现一切皆空，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苏冉仿佛听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故事，期间无数次的生离死别都被轻描淡写地讲述了出来，在她离开祠堂的时候，精神甚至都有些恍惚，外面的阳光依旧还有些亮，但苏冉心里的某个角落，却留下了驱散不开的阴影，就仿佛是后山那些被金光压下的黑雾。
苏冉有剖析过自己，她不想成为修道者，一方面是对於这个世界的残酷并没有很清晰的认知，仿佛那些事情离她很遥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胆小，甚至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这是一部小说，小说男主和女主最终会打败反派，她可能就是师祖口中说的自己，那个想要依靠他人，坐享其成的人。
苏冉心中虽然有被冲击后的迷茫，但那也只是一时间的，很快她就恢覆过来了，就连步伐都仿佛比以往要坚定了许多，等到她离开时，祠堂内传出一道悠悠的声音：“费心编出这么一个故事，真的有用吗？”
“有用无用，且看日后便清楚了。”稍稍停顿了下，长庚真人才继续道：“再说了，也并非全都是编的。”
下山的时候，苏冉注意到守在云林峰山下的两名弟子已经是两张新的面孔了，有两个忙碌的小石头人在他们的脚下来来去去。
这些天因为掌门山居真人不在宗内，之前那些几乎“失踪”了的小妖和小精怪的身影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胆子也越来越大，不过像是这样敢直接来云林峰山下的小精怪还是少的，错身而过时，苏冉注意到一个小石头人擡着石头停在了她的脚前，她差点一脚踩到小石头人的身上，於是擡起的脚顿了顿，绕过地上的那块石头继续前行，跟着她就听到两个小石头人仿佛角色扮演一般说起了话：“也不知道掌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听说千叶岗又添了几具尸体，全都是心脏被掏空，就连之前护送原来掌门千金的两个人也失踪了，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两个小石头人学着说话人的语气和表情说着同样的话，样子看起来让人感觉有些滑稽，但是苏冉却因为听到的内容皱起了眉，这一个月早出晚归来出云峰报道，就连宗内发生的一些大事都错过了，现在想想那些残酷的现实其实离她并不远，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
因为苏冉的突然停下，旁边守在山脚下的两名弟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人问道：“苏师妹，可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注意到脚下有块石头挡着路了。”
不过因为并不熟悉，所以苏冉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可是那两个小石头学来的话，却依然在她耳边回荡，苏冉原本以为她的学习生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半个月后，长庚师祖对她说了句“能教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那扇一直对她打开的祠堂木门，紧紧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