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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小耽文

王氏俯身跪到徐满茵面前,决意将方镜泽生前死后之事一一说与徐满茵。

“方郎自小便长得十分俊美,才华与风度也绝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太孝顺了,从来不会忤逆父母的话。他娘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连一点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也全凭他娘安排。他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优秀。方郎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接人待物皆温柔体贴,笑起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不可与之相比。”

徐满茵听着王氏口中的描述,便回想起那年寒春,他们站在寺庙门口边吃着烧饼边看雪的场景。

方镜泽皮肤雪白,外头的雪花飘进门来,就是落到他脸上,也不易区分出雪与肌肤。

徐满茵本是无意瞥了一眼方镜泽,却被他那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吸引住,挪不开眼了。

“嗯?”方镜泽注意到徐满茵的视线,转过脸来,“看什么呢?”

“啊,额……没看什么。”徐满茵尴尬的挠了挠凌乱的额发,“只是有些好奇,镜泽兄为何生得如此白皙,我却生得黑不溜秋的。”

方镜泽噗呲一笑,缓了会后,道:“若是每个人都生得一样,岂还有你我之分?”

徐满茵夸大其词了,偏古铜的肌肤只是相较於方镜泽,黑了许多。

“我自小羸弱,除了上学就是在家中养病。家母怜爱,舍不得我磕着碰着,便不许我擅自出门。因此,我很少晒太阳,肤色也就比他人白上一点。”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这么黑,原是我小时候疯跑,整日晒太阳晒黑的。”

方镜泽掩口一笑。英挺的秀眉下,微眯起的眼睛透出几丝温柔。

“镜泽兄莞尔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情舒畅。”徐满茵看呆了。

方镜泽笑容微敛,淡淡道:“自小听多了别人的夸赞,满茵兄再夸我,我也得意不起来了。”

“那你那里的人是不是都不知道方家有这么一个如玉般的公子?”徐满茵半是认真半是打趣般的问道。

“也就还好,只是我娘特别疼爱我,唯恐我在外面受了伤,舍不得我出门太久。所以我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高墙之内渡过,对外界也就不太了解。”

“那你从象郡这么远地方来到此处,你娘怎么又同意了?”

“我家祖上出过四品以上的大官,一直以来都算是繁荣昌盛,到了我曾祖父那代却完全没落了,再未有方家人荣披官袍。这也是家父的一个心病。家母为着家父的心病便忍痛让我来京考试了。”

“我看你娇生惯养,家底也殷实,你母亲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来京城。”徐满茵将方镜泽上下打量,补充道,“若是我,我怎么说也要派两个彪壮大汉一路保护着。”

方镜泽被逗乐了,嘴角微扬,道:“是有一个书童跟随的,但他出言不逊,我便不再用他,自个赴京考试。”

“作为仆人就应该有仆人的样子,拿着主子钱来顶撞主子,这像什么话。镜泽兄不用他才好,明天,我们一块去京城,省得低俗之人插嘴,坏了我与镜泽兄的好兴致。”

方镜泽浅浅一笑,而后转头看向黑夜,淡淡道:“这不仅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还是我第一次与人共赏夜景。”

徐满茵楞了稍许,缓声说道:“这也是我第一次与人共赏夜景。”

徐满茵话音刚落,方镜泽便问道:“是因为没发现夜色的美吗?”

徐满茵点头,继而问道:“那你是因为没有朋友吗?”

“其实这夜色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是身边的人。”徐满茵沈默片刻,问道,“你这么好看,应当有许多朋友呀。”

“没有。”

“同窗呢?同窗都没有?”徐满茵纳闷道。

“我母亲不给我随便结交朋友,她外面的人不干不净,不让我把外面的人带进家门。”方镜泽思忖片刻,道,“我刚上学堂那会是有的,但他们都觉得我母亲奇怪,便都不再靠近我。”

徐满茵不禁皱起眉头,正欲张口说他的母亲的做法不对,但方镜泽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是我母亲辛苦怀胎十月所生,若是没有她的辛苦哺育,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熟读儒家经典,怎不知父母之艰辛,我作为儿子,理应谨遵孝道。他们嫌弃我的母亲,难道我还要联合他们来嫌弃我的母亲?”

方镜泽话里话外皆是为自己母亲辩解,徐满茵想不理解他都难。

“百善孝为先,镜泽兄说得对。”只是生母管得太宽。

徐满茵嘴上是如此说,看向方镜泽的目光却是悲悯同情的。

“每一年的所有节日,都是我母亲陪我度过。春节的年糕糍粑丶元宵的糖水汤圆丶清明的青团饭团丶端午的凉水肉粽还有中秋的各味月饼,皆是她亲手做与我吃。她如此疼爱我,我怎么忍心让她难过。”

徐满茵见他面有悲戚之色,安慰道:“是不应让自己母亲难过,但你现在已不在家里,不必牵挂家中。实话说吧,其实我也没有朋友。”

方镜泽微愕,看向徐满茵的目光里皆是诧异。

“真的。”徐满茵目光真诚,“要是我有朋友,我也不至於一个人去京城了。”

方镜泽的目光软和了许多。

破庙里的供桌上铺着一张积尘的桌布,徐满茵将它扯下,抖了抖。

霎时间,灰尘漫天,站在旁边的方镜泽被大量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徐满茵立即退开好几步,抱歉道:“灰尘太多了。”

“你扯这桌布做什么?”

徐满茵往他身上一打量,说道:“你的衣裳太干净,我怕脏了。”

“我的衣裳脏了,与你何干?”方镜泽忍俊不禁。

“总之,地上太脏,今晚总得有块较为干净的睡觉处吧。”徐满茵说完,转身背对方镜泽又将桌布使劲抖了抖。

破庙附近没有田野,可以充当床铺的稻草也就无处可寻。

方镜泽来得早,於附近寻了些枯枝堆在庙中,此时堆在庙中的枯枝足以烧到天大亮。

“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么多柴火?”徐满茵颇为不可思议。

他以为方镜泽会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公子,哪里会像山野村夫那般绑来这么多柴。

他在脑中试图脑补了一下方镜泽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肩负或者搂抱柴火的模样,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便决定留宿这间破庙,一直捡柴捡到你来到这儿前的半炷香。”

“穿林跋涉的,你的衣裳竟整洁如新,就连衣角也未染尘埃。”

“这可能与我自小羸弱有关,因为羸弱,走路一直走不快,现在也是这样。可能是我走得慢的缘故,衣裳便不易沾染污渍。小时候,我母亲也不给我奔跑跳跃,她怕我摔着。”

二人并肩而坐,徐满茵虽然看不到方镜泽现在的神情,却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忧郁。

“走得像个粗莽汉子有什么可高看的?倒是像你这般温和,走路有风姿仪度的才叫人心生仰慕。”徐满茵往火堆里丢了一根柴。

周围寂静连风声都听不见时,二人一同仰面躺於柴火边铺就的桌布上。

桌布十分小,徐满茵让方镜泽躺了后,自己只能压着点桌布边边。

“这地上全是灰,可惜你干净的下裳还是会弄脏。”

“无妨。我的衣裳自小到大都是干净如新,如今出来一趟,怎么也得弄脏一会。”方镜泽浅浅一笑。

徐满茵惊呆了,侧转过身盯着方镜泽绝美的侧颜,问道:“自小到大都是干净如新!?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就是不下河摸螃蟹抓泥鳅,也能被墨水弄得满身洗不掉的墨渍。”

方镜泽又被徐满茵逗乐了,而后缓缓道:“因为我的衣裳一脏,我母亲看到了便会让我脱下来,让下人洗。她觉得“脏”是晦气,不能让晦气缠上我。有一次,我无意听得洗衣妇抱怨,便开始注意衣裳的洁净,不总将衣裳脱与她洗。”

徐满茵又忘记方镜泽的童年都是在高墙之内渡过的了。他愧疚的挠了挠头,问道:“你之前怎么说也是一个公子,此番长途跋涉来京城,可觉着委屈?”

方镜泽笑了笑,缓声道:“这未尝不是一次好的经历。我可从来没有在这么脏这么破的地方待过。”

“镜泽。”徐满茵唤了一声,“我真幸运,能够在此夜遇见你。”

“这一夜,我也将终身难忘。”

“屈郎烧饼,你觉得如何?”

“还好,你觉得呢?”

“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吃起来怪怪的。”

“那……好吃吗?”

“好吃!你亲手烤的,怎能不好吃?”徐满茵连忙辩解道。

方镜泽浅浅一笑,直笑到徐满茵心窝里,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娘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方郎娶了我。他娘就只因为我家世清白,看起来好生养,就让方郎娶了我这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女子。”

何止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肥头大耳的丑陋。

方母曾以此对尚未见过王氏的方镜泽说:“黄姑娘其貌不扬,但比那些涂脂抹粉丶花枝招展的姑娘好多了。娶妻当娶贤,若是娶个漂亮的,以后方家若是发生点变故,那祸水在外头见着汉子还不得跟别人跑了。丑的好呀,没人会稀罕,也就心甘情愿的待在你身边。”

方镜泽点头,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人家黄姑娘丰胸肥臀,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料。咱们方家就你一个独苗,下一代可千万不能单传了。”

“是。”方镜泽恭顺的点头。

“黄姑娘家虽不富裕,但好歹家世清白,家族中人皆无污点,这便是好的了。”方母苦口婆心道,“黄姑娘嫁进来后,便是方家人,改作方氏,你以后也算是有人照顾了。”

“何日将黄姑娘迎进门,全凭母亲安排。”

方镜泽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过自己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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