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煮茶
“这个陆老三死了之后,陆小柳怎么办?”蒋玠旻看向蓝子玉,“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蓝子玉思索了一会,道:“留在县衙当丫鬟,我正好缺个丫鬟。”
“也好。”蒋玠旻点头,“算是给她安排了一份谋生的工作。”
辛楚目却摇了摇头,道:“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该有的习性都有了,很难纠正过来。要说她大呢,又还小,什么重活都干不了。以后恐怕难以差遣。”
蓝子玉略皱眉头。这也把陆小柳想得太不堪了吧。
“别这么看我。”辛楚目挡住蓝子玉的视线,“我看这丫头好几天了,比你了解她。”
蒋玠旻也看着辛楚目。
辛楚目见这么多视线盯着他,再次解释道:“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像陆小柳这样的孤儿见得多了,信我,准没错。”
蒋玠旻看了蓝子玉一眼。
辛楚目忽略了蓝子玉也是个孤儿。
蓝子玉拿起夹子翻了烤碟里的瓜子,淡淡道:“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不能因为某些人的言行就否定只是不幸含杂在其中的人。”
“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捡过一个孤女,你猜她后面怎么着?”
辛楚目的八卦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宋宁章默默将案卷收回怀中,和蓝子玉说了一声,便回房睡觉了。
“我本想着,有一个没有任何门楣庇护的朋友,也挺好,但我根本没法和她有共同话题,就把她当普通丫鬟使了。”
“你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
蒋玠旻接着蓝子玉的话,往下补充道:“你应该一开始就只是给她一个可以谋生的工作。”
“重点不是这,重点是……”辛楚目咬了咬牙,“我将她带回家后,我就没再管她。我敢说,她在我府上,肯定不会被亏待。可她后来怎么着,嫌干活累,站着脚酸,卷了我房中的钱,去卖身了。”
蒋玠旻尴尬的闷咳了两声。
倒是蓝子玉很好奇,盯着辛楚目,要他继续说下去。
“我回家时,问她去处,主管只说她娇气,卷了家中钱财就跑了,具体去哪,他也不知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蓝子玉还真认真的问了。
汉清虽禁止这种勾当,但却不明文禁止,只有出事时,才会揪它的过错。
“那天,有皇室来江永赏玩。我爹要去迎接皇室贵族,我以为那些皇亲贵族里面会有宁之,就也跟着去,但是是悄悄去的,没让我爹知道。然后我就在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中发现了她。”
“等一下。”蓝子玉浅浅打断一下,“你捡她时,她多大了?”
“不知道,但她和我一样高。”辛楚目呸了一声,“都这么久了,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更别提她的年龄。”
“你是怎么捡到她的?”
“卖身葬父呗,当时觉得挺可怜的,就帮她把父亲埋了,还把她带回了府上。”
“那应该挺好的姑娘呀。”
“好个鬼。我问她怎么不告而别,还卷走我家财物。她说她才不做伺候人的丫鬟。”
蒋玠旻专注的嗑瓜子,还把手里的瓜子分蓝子玉一半。
两人一起嗑瓜子。
“她说,如果我娶了她,她一定会老实本分的当个少夫人。她还抱怨我把她丢在家里,由那个管家差遣。”辛楚目盯着蓝子玉,问她,“我就先不说她的长相了。就单单说眼界和学识这块吧,子玉,我问你,是你,你会娶一个和你半句话搭不上边的人吗?”
蓝子玉摇了摇头,又点头,道:“这个……婚姻还是看缘分吧。”
辛楚目在蓝子玉那里没得到满意的答覆,便转头去问蒋玠旻,“你呢?你会娶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吗?”
蒋玠旻将嘴里的瓜子皮吐掉,似是思考了一下,道:“贤惠顾家就好。”
辛楚目在蒋玠旻这里也没得到满意的答覆,便像只碰了钉的气球那样,泄了气,没兴致说下去了。
蓝子玉见他两个扫了辛楚目的兴致,便赶紧给辛楚目斟上茶,赔笑道:“要是那种每句话都能触犯到自己认知的,那确实挺难沟通的。”
“她就是这样的,等你接触了她,你也不会想和她说话。”辛楚目饮了一口蓝子玉斟的茶,“我是指推心置腹的说话。”
“那确实是。”蓝子玉隔空敬了辛楚目一杯茶。
“再说她的相貌,虽然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但肯定其貌不扬,我还记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样子,头发干枯得像稻草,皮肤蜡黄一点红润的光泽都没有。”辛楚目注意到蓝子玉,便顺嘴拿她来比较,“就单单是皮肤,都不及子玉半分。”
什么鬼?干嘛突然扯到我身上。蓝子玉一脸的莫名其妙。
蒋玠旻看了蓝子玉一眼,轻搭蓝子玉的肩膀,戏谑道:“子玉,子玉,人如其名,自然光洁如玉了。哈哈哈哈。”
辛楚目只是单纯的拿蓝子玉的肤色比较一下,没成想蒋玠旻直接拿蓝子玉开玩笑。
蒋玠旻的笑容在蓝子玉的死亡凝视以及辛楚目莫名其妙的凝视之中逐渐僵硬,最后尴尬的低下头嗑瓜子。
蓝子玉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就在斟茶的功夫,辛楚目看着蓝子玉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发现子玉的手腕纤细,很像姑娘的手。”辛楚目盯着蓝子玉的手说。
“我早就发现了。”蒋玠旻的视线也移到了蓝子玉的手上。
蓝子玉有些窘迫,但还是不急不缓的喝起手里的茶。
“我第一眼看见他,将他拉出议事房时,就发现了。”蒋玠旻对辛楚目说,“子玉说是幼年多疾所致。”
蓝子玉点头,咽下了口中的茶水。
“没想到子玉还有这样的童年。”辛楚目的同情心一下泛滥起来。
“子玉命运坎坷,还险些在深山老林中迷路。”
辛楚目听八卦的心一下子上来了,连忙问蓝子玉,“我只听闻你无父母亲朋,但一直不知你家在何处?”
“我家嘛。”蓝子玉回想了一番自己曾对蒋太守用过的说辞,“我家避世而居,就只有我入世了,我的老师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不好将他们的住所告诉你们。”
“好吧。”辛楚目有些扫兴。
蒋玠旻将手里瓜子放到碟里,问道:“子玉不想家吗?”
这算是说到蓝子玉心坎上了。
蓝子玉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就很容易想家,遇上压力大的时候就更容易想家。
“还好吧,反正我也没有亲人,也就只有熟悉的环境让我怀念,我的老师还是会有年轻的后生来求学的。”蓝子玉淡淡道。
三人又攀谈了几句,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白玉胧,玠旻应该见过他吧。”辛楚目又提起了白玉胧。
“去过一趟会稽,有幸在永江江岸看过白玉胧的戏。”
“白玉胧的戏可遇不可求呀,你是如何看到的?”
“怎么说呢,就是很巧。”蒋玠旻摸了摸下巴,“我远房表哥是白玉胧的常客。我表哥听说我要来会稽,就和白玉胧商量一番,在永江江岸包下戏场子,算是特意为我接风洗尘了。当然,在戏场子里看白玉胧戏的,不止有我和我表哥,还有心甘情愿给白玉胧砸钱的各路名流。”
蒋玠旻的亲戚真多。蓝子玉再次小瞧了蒋玠旻的背景。
辛楚目也小瞧了蒋玠旻家族的关系链。
“白玉胧长住在会稽,楚目你应该经常能看到他的戏才对。”蒋玠旻反问辛楚目。
“我求学在外,很少回家,回家的时候就很不巧,刚刚好错过了白玉胧的戏。”辛楚目抓了抓脑袋。
“辛公子家殷实,像看白玉胧的戏不是很容易吗?”
“那有这么容易,白玉胧的戏只有和白玉胧相识的人才能看到。听说那些人都是看着白玉胧发展起来的,都是见过白玉胧过去的人,也是一路支持他成长起来的人。”辛楚目从烤架上取下个橘子,“而我算什么,不过是有点钱罢了。并且那些把白玉胧捧起来的人也都是有钱人。会稽最不缺有钱人。”
“会稽这么繁华吗?”蓝子玉问道。
“简单的说,京都政绩,会稽商贾,衢州文雅。”蒋玠旻简单总结。
“我所指的会稽是会稽县,不是会稽郡。”辛楚目纠正道,“我家在江永,江永隶属於会稽县,所以我一般只说会稽江永城。我看子玉你没去过,才特意解释一番。”
“那会稽县下有多少城?”
“十二城。白玉胧就住在苏华城。”辛楚目将橘子细细剥开。
“我觉得白玉胧也就还好,还不如子玉好看。”蒋玠旻漫不经心的说。
蓝子玉真的烦别人拿她和别人比较,顿时面色不善起来。
“子玉,玠旻说的是真的,你和白玉胧是各有各的美,美得独具特色。”辛楚目递给蓝子玉几瓣剥好的橘子。
蓝子玉接过橘子,还是有点儿不愿意释怀,因为这总给蓝子玉一种不安全感,他们要把她当成女的了,她就要暴露了。
与其别人夸自己好看,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夸别人好看。
“楚目你也很好看呀,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嘴唇比小姑娘的唇还红。”
辛楚目错愕,蒋玠旻浅浅一笑。
“玠旻也很好看,笑起来就像是站在春风里的姑娘。”
蒋玠旻憋着笑,抓住蓝子玉的手掀开袖子,拿自己的手和蓝子玉的手对比,笑道:“在下好看是好看,骨头却没有子玉这般细,像不了女子。”
蓝子玉皱着眉抽回手,恼道:“这么比较有意思吗。”
辛楚目小声嘟囔道:“开个玩笑而已,子玉何必大动肝火。”
蒋玠旻另取了一个干净的茶盏,给蓝子玉倒了杯菊花茶,挽救道:“不用这么较真,喝口茶去去火。”
蓝子玉接过蒋玠旻的茶,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太过在乎自己的身份了,生怕别人识破。
但仔细一想,眼前的两个意气风发且儒雅的同龄人会因为她是女的而疏远她甚至控告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