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信全无
“谢谢。”少年错愕了一会,猛然擡头,“看你打扮,虽不华贵,但衣衫整洁,随手拿出的居然还是银子,你一定不简单!”
公子有些意外少年的发现,但也确实,寻常百姓出行,身上都不会带银子,顶多带一贯钱就足够了。
“银子,我不要了。”少年举起手里的碎银,“你收留我好不好?只要有热饭吃,我什么都做。只要不让我再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跟监狱差不了多少。”
少年一仰起脸,黥字就露出一半来。
公子望着那个字,有些为难。
“我给你推荐一个地方,但必须要你自己去争取。”
“什么地方?”
“监军府。”
“监军府?”少年一下子便犯难了,“那里太多守卫了。”
“我说了,要你自己去争取。”
大概一周后,少年的腿伤好得差不多后,他终於敢找上监军府。
监军府卫兵果然将只是一个无名百姓的他拒之门外。
少年只能闹,照那个公子说的,闹到府里出来人。
他买了颜料和胶水,想着法将自己额角的黥字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样,他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冲撞监军府的卫兵。
“让那人进来。”蓝子玉收了手里的弓箭。
这几日,蓝子玉都在靠近大门口的偏院练武。
“是。”小厮立即转身往门口走去。
不稍一会,少年在小厮的带领下,鞠着身子走进来。
“回禀大人,门前闹事之人已带进来。”小厮行礼道。
少年总觉得那背对而立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一时之间走了神,忘了行礼。
“大胆!见到监军大人还不快行礼!”小厮对少年呵斥道。
少年这才回过神,连忙下跪扣头行礼。
蓝子玉回转过身来,说:“起身。”
少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错愕的擡起头来,当即被眼前官人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眼前官人身着官制中衣,银甲护腕束口,裙下露出黑靴,嵌玉发冠绑发,从鬓角滑落下来的碎发给俊秀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与前面所见那位素袍公子明明是同一个人,衣着以及对他的态度却大不相同。
“你……你……”少年磕磕巴巴说着。
蓝子玉打断他,严肃的问道:“你是谁?缘何大闹监军府?”
少年回想起蓝子玉之前叮嘱他的话,再拜道:“草民王不思恳求大人给我份差事,不求银钱,只求有口饭吃。”
蓝子玉向王不思身后挥手,遣开小厮侍卫。
她假装认真思考了一番,点头说:“你今天先跟着管家,让管家给你安排活。明天再来找我。”
“多谢大人。”王不思拜谢。
王不思额角的黥字只是用颜料遮住了,若是不小心碰了水,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蓝子玉便自己调制药水,让王不思每半个月涂一次,直至黥字消失。
蓝子玉对现代化学的了解只有高中水平,加上多年没再接触化学,已经记得不多了,这种药水只是简单调制出来的高腐蚀性药水。
王不思牢记蓝子玉的话,直至额角的黥字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疤痕。
思绪从遥远的北池飘回徽州,贩夫走卒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
王管家擡手摸上额角的疤痕,转身往回走。
“大人,我想从军。”
“为什么?”蓝子玉问。
“想当威风凛凛的将军,受人尊重。”
“可在你当上将军之前,你得与曾经欺负过你的人一同出生入死,还必须得有清白的家世才能当上将军,不然就算当上了将军,不久也会被人踢下台。”
王不思眸光黯淡。
“珍惜眼前,你现在拥有的,有很多人都没办法拥有。至於其它的,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这辈子是没有了,那就等下辈子吧。”
王不思落下泪来。
蓝子玉与贺婉娇走后,王不思便遣散院里的下人,自己一个人看着这处小院,等着明年春节,蓝大人他们回来小住。
开春后,中原回暖,一派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富足景象。
但北池境外却依旧酷寒如腊月寒冬,他们越发眼红中原的温暖富足,操起兵戈,一举向东攻向中原。
边关急报一日三传回玉满城,蓝子玉看着这些急报,寝食难咽。
这时,皇上下旨让忠武大将军帅军北上支援北池总督尉。
忠武大将军是炙手可热的皇亲,蓝子玉得亲自去迎接。
贺婉娇想与蓝子玉一同去前线,却被蓝子玉一口拒绝了。
玉满城的百姓都在往中原腹地跑,贺婉娇留在玉满城本就不安全,再进军营更加不安全。
蓝子玉本以为忠武大将军来后会缓和目前紧张的局面,没想到,场面却变得微妙起来。
曹威一来便停战了,传闻说是蛮夷听闻忠武大将军要来的消息,便被吓住了。
曹威控制住了局面,碍於承德公主的情面,他不好一把揽了蓝子玉的权。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蛮夷铤而走险从玉满雪山攻来。
於是,曹威以忧心玉满城防御不牢的理由,支开蓝子玉。
军令不可违抗,蓝子玉刚来北池总营几天就被调走了。
在贺婉娇忧心蓝子玉时,承德公主来了。
公主穿得十分干练,骑着马,腰间把着定制的长剑。
“蓝大人呢?”公主翻身下马来,熟练的脱下头盔。
旁边的侍从将马匹牵走。
“她去边关了。”贺婉娇说话间,眉宇间的忧思便多了几分。
“忠武大将军那里吗?”承德公主说着便微皱起眉头。
“是的。”贺婉娇点头。
承德公主随同贺婉娇一同进屋去,边走边说道:“婉娇,我想在你府上住些时日,你不介意吧?”
贺婉娇疯狂摇头,说:“我还想请公主住久一些,我一个人住着,闷得慌。”
承德公主笑了,又问道:“蓝大人离开多久了?”
贺婉娇当即垂了眼眸,“差不多一个月了。”
“她可有写信与你?”公主问道。
“还未。”
公主没再说话。
几天后,蓝子玉来了消息。
贺婉娇自己看完后,便拿给承德公主看。
公主握着信纸,视线一直停留在蓝子玉所书的地方上。
“怎么了?”贺婉娇困惑道。
公主回过神,说:“没什么。”
“公主是有什么心事吗?”
“别想这么多。”公主笑了,笑容里明显藏着心事,“给蓝大人回信吧。”
“嗯。”贺婉娇点头,手里攥着信,又问道,“对了,公主怎么想到来这儿了?这儿这么冷。”
公主犹豫再三,说:“我不放心曹威。”
寒风吹得呼呼响,门扇颤动着,时不时吱吱作响。
贺婉娇实在不好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敛着笑说:“公主来这么冷的地方住,受苦了。”
“我还不知道会住多久。”
“公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玉满雪山算不上陡峭,只是高大了些。
亮晃晃的天与白皑皑的雪交融在一起,几乎看不出边际。
蓝子玉带着一队人马骑行於山间,才刚踩出来的足印很快被风雪覆盖,消失不见。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哨所,头盔里蒙了一层黑色的薄纱,避免出现雪盲症。
蓝子玉沿途观察周围的地形山势,避开雪崩高发地段尤为重要。
西北干燥寒冷的风盘旋直下,将风雪带到了玉满城。
茶几上刚倒的茶不到一会便冷了个彻底,放得稍久一些,上面便结了一层薄冰。
贺婉娇捂着手炉,问道:“公主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公主舒展开眉头,说:“是呀,不过,那事与你而言,无关紧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婉娇便不再就此事深谈下去了,但自己还是要每天向公主问好。
战事一直未能平息,尽管朝廷前前后后支出了不少笔军饷。
刚开始,曹威还能如数揽收朝廷拨款,但到后面,承德公主察觉出了不对劲,在玉满城将军饷拦截了,特别是官银。
蓝子玉在信中得知了公主与贺婉娇住在一处的事,虽然不清楚公主此举为何,但直觉让她感到不安。
将近年关的时候,曹威终於按耐不住了,揭开了弑君谋逆的真面目,勾结蛮夷举兵南下。
朝廷政党当即乱作一锅粥,这其中也有曹威的势力。
蓝子玉受诏前往内史郡拦截蛮夷诛杀逆臣曹威,不料受奸人所害,葬身於玉满雪山。
众多将士全部葬身雪崩,无一幸免。
风雪阻隔了人烟,也阻隔了音信。
雪葬了将士,晨光微熹之时,日照金山之壮丽景观出现时,玉满雪山显得更为寂静。
承德公主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必须带兵拦住曹威的谋逆之举,如有必要之时,她甚至做好了杀死曹威的心理准备。
公主离开后,监军府里就只剩下贺婉娇一个人了。
贺婉娇已经隐隐感知到了危险。
玉满城百姓纷纷逃难去了,只有她坚持不肯走。
她一直没等到蓝子玉的回信。
直至御史大人找上门,追责蓝子玉抗旨不遵,至今未到内史郡岢川军营报到。
“你说她接旨后一直都没有去报到?”贺婉娇当即红了眼,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
她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收到蓝子玉的信了。
御史大人的一句话更加验证了贺婉娇的猜测。
以贺婉娇对蓝子玉的认识,蓝子玉是绝对不可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我要去找她。”贺婉娇喃喃自语,像无头苍蝇那样原地徘徊了几步,冲旁边的侍卫喊道:“备马,备马。”说话间便哭了起来。
御史大人一脸懵,本意是来指责蓝子玉的,没想到闹了这一出,倒好像是自己的不是了。
贺婉娇毕竟是当今尚书大人的亲妹妹,御史大人不看蓝子玉的情面,也要看贺琦英的情面。
他一听到贺婉娇要赶着恶劣的风雪天气前往玉满雪山,当即慌了,亲自劝阻她不要犯傻。
可贺婉娇固执得很,坚持要去找蓝子玉,在御史大人眼中,那简直就是长了一身逆骨,不知道贺伟节夫妇是怎么教养的,竟生了个听不进劝的逆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