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几人纷纷闭嘴,重新低着头吃起了饭,其实细细看来,几人的碗中并没有什么吃食,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味。
吕娴看着这些人,不免露出了轻微的笑声。面色如常,只是静静的喝茶。
粗犷的嗓音,厚重的脚步声,脚踩木质楼梯的咚咚声,随着传来,越走越进。
“小二,二两牛肉,把你们这上好的酒都拿上来!今来个不醉不归!”
这声音和气量,来着不是萧晚吟还是谁呢?
多年不见,萧晚吟的脸上多了一刀疤痕,想必没少打仗,这火爆的性格,还是和几年前一样。
“吕娴,这么多年不见,你变了”
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拿着酒,虽然来着只有一个人,但是这黑色玄铁甲和高大的身躯,怕是店内所有的好汉一起上都要缠斗一番,他们做生意的无非是想赚几个钱,和气生财,和了,才能有财来,因此江湖上的生意人大多左右逢源,捡着爱听的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
“客官,您的酒!有事儿您在叫我!您吃好!”
店小二拿着抹布将桌子擦了又擦,堆出一个并不让人反感的假笑。
“将军喝酒可行?不怕延误重要事情?”吕娴仍旧拿着一杯清茶小口的抿着。
醉仙楼即使是招待客人的茶也不含糊,微微散发清香,稍微一品,茶的三六九等,一下子就可得知。
“嗨呀!接你能有什么事情!这几年打仗,好不容回京都覆命,能放松几日,打仗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得闲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可算是有几日轻快日子,还是接一位老友,这活,美啊!”说罢直接端着酱色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旁边的几人看着他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匆匆吃了几口饭结了账,灰溜溜走了。
老友。。
吕娴轻微笑起来,摇了摇头。
“当年的事情,你竟能放下,来到公主身边?”萧晚吟问道。
“我只是一只鸟,哪里有了枝,就往哪飞。”
“哈哈哈!几年不见,倒是斯文起来了!不过你说的话,我懂!来!喝!”
萧晚吟拿着大碗,哗啦啦的往碗里面倒酒,酒撒了一桌。
吕娴只是轻微的摆手:“喝酒,你还是找金响月来的好,她倒是能喝上几个来回!”
“那个婆娘?婆娘?我看不上!”萧晚吟喝酒,酒水撒的他胡子上都是,阳光反射下来,亮晶晶的,经过几年征战,疆场上常年大声呵斥,夏日烈阳,冬日严寒,是要比同龄人看起来老些,而且行军打仗之人,尤其是将帅,眼神中会透露一股狠厉。
他连忙摆摆手:“不是我自吹自擂,婆娘就应该安安静静呆在家里,生儿育女!我不信!这天下没几个人酒量能赢得过我萧晚吟的!更何况是个婆娘!有空告诉她!我要是输了,在城门口倒立!”
“将军一向看不起女流之辈,那黎清恒呢?公主呢?”
提到这萧晚吟收敛了一番,但是也没说什么。
对於萧晚吟这类人来说,不反对,已经代表赞同了。
吃完了饭菜,萧晚吟的脸颊红红的,走路稍微有些晃悠。吕娴从马鹏中将黄牛牵了出来,二人就缓缓上路。
“现在朝廷人心动荡,四处起了很多的农民军,朝廷派人去镇压。也有官员早早投诚,拿了消息去换。他妈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老子非一枪崩到他城墙上!”萧晚吟恨恨的说道。
“皇上已经多日不上早朝了!朝廷之上议论纷纷,总是派曹吉祥说身体不适,让群臣纷纷退了去。公主担心,会有什么不测。”
“所以,来找我?”
二人行至街巷时,官兵正在对着墙上米黄色通缉令挨个盘查,现如今,到处都是反叛的,逃离的,墙上的纸贴了一层又一层,还没有抓完一批,就又换了一批。
吕娴看了看通缉的银两,三百两纹银,甚至是普通农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词换在任何时代下,都是一条可以通用的准则。
当二人正要过一层城门,到了最为繁华的地段,这区中多是达官显贵居住,不仅要有钱,还得在朝廷中位居五品以上才能有宅子,一般小门小户根本进不去,进城的监察很严格,不像外围的城门,都是小打小闹,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去,刺杀某位朝廷重臣,都是要问责的。
城外有一批孩童,多是断胳膊少腿,流脓有创的,拿着破碗,看到达官贵人想讨口饭吃,一般施舍的大多是心肠软的夫人,可能是看到这些乞儿和自家孩子年岁相似。说来也是有趣,有的人生来就是王宫贵胄,有的人生来就是泼皮无赖,这中的理儿,和谁说去?
有个小孩子突然间走来,低着头,声音和文字一样小,然后往吕娴的方向走去,那些心软的贵人,也没经历过这些,不知道她们的善良是可以来换钱的,但是,吕娴是知道的。
她们互相知道对方的用意。
吕娴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为什么周围的孩子都没有动,而仅仅是这个孩子往前走了呢?而且低着头也不说话,左手拿着碗,右手藏着什么东西。
这个女孩越走越进,冲着吕娴的腹部就来了一刀。
吕娴稍微闪避下,这三年,除了读书,青山和阿绿来也教了她一些功夫,虽然不能像司徒菁那种从小习武一样,多少能防点身,一个女人,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要比男人更加提防和小心的。
刀划破了吕娴的衣服,幸亏向后退了一步,只是稍微有个口子。
萧晚吟顿时醒了酒,伸出大手,将拿孩子的刀打落在地。
“快!抓住她!”
几个官兵连忙红上来,按住了那个小孩。
“说!是谁派你来的!”
突然间那个小孩的嘴角流出鲜血。
“她服毒了!!!”
那个小孩的眼睛盯着吕娴,轻声的说:“姐姐,对不起,如果不杀你,我的亲人就活不下去。”
说罢,她的眼睛留下眼泪,脖子一歪,就这样不动了。
吕娴蹲下身,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吧。”
萧晚吟拿手摸着脑袋:“干!姑娘说的对,喝酒真的误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公主那边可怎么交代啊!吕娴,你什么时候还学了武功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二人走进悬着金色牌匾的朱漆大门。
在宫娥的带领下,走进了公主的寝殿。
还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但是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同。
“公主。属下失职。。险些让姑娘受了伤。”
萧煌在珠帘后,用那双瞳孔看着二人。
“去领罚吧!”
萧晚吟半跪在地上,说了句领命,就出了门,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哗的声响。
二人行走在小径上,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声。
“你不问我些什么吗?”萧煌先是开了口。
“公主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吕娴回答。
到了藏书阁门口,鎏金的牌匾,门口的石狮子,只有一个太监在这里清扫着尘土。周围的竹叶落下。十分冷寂。
二人踏进朱红色门槛,静静地走着。
竹叶沙沙作响。
藏书阁采用红木书架,一排排墨蓝色封皮,用白线封着皮,除了名字不同,包装都一样。
在这里,吕娴看了那个所有人一直提到的名字。
黎清恒。
她穿着素色里衬,红色的压襟,金色一枝梅花,像是从压襟上泼洒的墨水,外面是白色的纱衣。
黎清恒绝不能用妖艳来形容,她身上的气质,隔得很远,仿佛就能闻到身上的一股墨香,那是一个人浸润在书里很多年才能有的感觉,她像一支笔,用墨滋润着,生长着,蔓延着。
想必是,黎清恒的才华绝对不会输给那些朝臣,她想要站稳,需要比那些人付出多的多的努力。而古代,一个女子的才华被人认可,是非常困难的。一个人,如果只是比别人强一点,那么别人会嫉妒,如果比别人强很多,那嫉妒就会变成称赞。
黎清恒属於后者。
奇怪的是,吕娴觉得黎清恒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很难说清楚。
她的手翻着书,眼睛盯在书上,看到二人进门,起身行李。
“公主。”
萧煌扶她起身。
黎清恒看着吕娴,她的眼神里藏了太多的东西,深的看不清。看不清她在想什么,看不清她要做什么。
“你是吕娴?”
吕娴回答:“是。”
“眼下的局势,萧晚吟应该和你说了几句,有些时候,宫中的人未必可信,老朋友可能会背后捅刀子,新朋友却可以两肋插刀,公主这么信任你,你可要好好做事情,一旦背叛,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她的眼睛依旧看着书。
“奴婢明白。”
“至於你想要的东西,自然而然会给你,一切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如果不是那件事,怕是你也不会进宫。”
吕娴没有出声,黎清恒将她吃的死死的,有一种青蛙被毒蛇咬住不能动弹的感觉,她的后背留下冷汗。
“朝廷要发粥救济灾民,你和沈朗一起去,把这件事办好。你的机会并不多,听明白了吗?”
吕娴跪在地上,黎清恒的影子笼罩着她。萧煌站在旁边默不作声,显然,刚来到这个朝代的时候,开的是简单模式,简单到她忘记了,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黎清恒的压迫感,是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不论是前世,还是现代。
“至於,你之前被刺杀的那件事,已经找到幕后人了,会有人保护你,你的命现在并不是你自己的,一旦做错了事情,造成的后果也不是你自己能够承担的。”
吕娴依旧低着头,黎清恒背对着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她心想:完了,这游戏,有点难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