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郑哲睡的不太踏实,翻来覆去的,还做了个挺奇怪的梦。
在梦里郑哲抱着个小花被一直摇一直摇,小花被里裹着个白脸的小崽子,皱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就知道嚎,嚎的郑哲心烦意乱,正想问这他妈是谁家的,结果刚想起身,又一个丫头顺着膝盖爬上来,头发都搟毡了,两个脏爪子捧着一个大馒头,啃的郑哲满身都是渣子,还一边啃一边打喷嚏,半指长的大鼻涕就那么直接挂在了郑哲大襟上。
郑哲在梦里十分不乐意,大吼一声,接着外头就转进来一个人,看不清脸,大概能辨认出是个长腿细腰,身上挂着个碎花围裙,攥着搟面杖两步上前,劈头盖脸的就给郑哲一顿胖揍:“我做个饭都不着消停,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
郑哲被砸的眼冒金星,因为听出那声是男的,便暴怒给了他一脚:“操你妈你谁啊?”
对面的男人是个小细嗓子,脸上雾蒙蒙的一团,依旧的眉睫不清:“我是顾小红。”
“啊?”郑哲有点傻眼,“你?怎么这么高了?”
“我长大了。”
“啊,长大了啊,挺好,那啥,这谁家孩子啊,赶紧帮我还回去,你看看,她哭哭唧唧跟个大耗子似的,别在是有病死我怀里……”
还没说完郑哲又被抽了一搟面杖,鼻孔里的鲜血箭一样的射在墙上。
“这是你自己的种,你管生不管养么?”对面的小夥儿把围裙往起一撩,露出圆滚滚的大肚皮,一副怀了孩子的摸样:“还有这个!你想送谁家去?”
说完又从后面甩出一堆孩崽子过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郑哲脸色煞白的醒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顾铭已经烧开了水,正提着水壶往暖瓶里灌,见郑哲醒来就留了点倒进搪瓷脸盆,接着兑了一瓢凉水,往里丢了个毛巾,咣啷一声。
因为那个梦的原因,郑哲现在看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个梦,再说难得这小子一大早这么贴心的伺候自己,郑哲没理由别别扭扭的甩脸子给他看。
郑哲一大早心绪覆杂的穿衣洗漱,急火火的扒拉两口饭,把碗筷一撂,拍拍屁股就出了屋。
郑哲翻墙去了艾金家。
艾金也正在家里猫着,因为昨天那场恶战他不太敢出门,一大早在床上打滚装病硬是没去上职高。
郑哲过来时艾金妈正好不在家,艾金面容憔悴的拿出一碟柿子饼招呼郑哲,又大呼小叫的问怎么又受伤了,但郑哲一直也没搭理艾金,只坐在炕头上,盯着他家的年画足足放空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艾金受不了了:“要不这幅你撕下来拿回去?”
郑哲回过神:“我要这个干什么?”
“你老看他干啥啊?俩露鸡鸡的胖小子,有啥可看的啊……”艾金像是忽然反映过来似的,面露娇羞:“哎呀,你好坏啊。”
郑哲不明白:“我怎么了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艾金攥紧了双拳,像个姑娘一样作势要去捶打郑哲,不料刚扑上去就给郑哲一个闪身躲开,艾金扑了个空,身姿娇弱的俯到炕头上唱:“我地内个六哥哥哎……你的内个心哎……为何这样硬哎……”
郑哲拧了眉毛:“你能不能正常点,你要在这样我走了啊?”
艾金从炕头上爬起来,转身在盘子里掏了个柿子饼:“呆着没事找点乐子呗,你这人一点劲没有。”
郑哲盯着艾金大开大合的嘴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我有个事,很苦恼。”
艾金把柿子根儿都扔进嘴里:“怎么了?是昨天打架的事么?哎呀我操,啥也别说了,王达吹这个王八犊子,一个油门顶我蛋上了,哎呦呦差点把我阉成个姑娘,老鸡巴疼了,我刚才尿尿都不太敢太使劲呢……”
郑哲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么说吧,打个比方,你跟男的一起洗过澡么?”
艾金啊了一声,眼珠子瞪的溜圆。
郑哲有点后悔自己说的这样直接,可转眼一想艾金不算外人,但是解释了一句:“我是打比方。”
艾金合上嘴:“你以前都跟女的一起洗?”
“哦,对,换个说法,比如你跟一个男的一起,甭管干什么,你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么?真的是害羞那种。”
艾金想了想:“当然会啊,我昨天蹲坑的时候拉稀,哎呀那个屁崩的啊,我旁边那位大哥老瞅我,我可害羞呢。”
郑哲没有怪艾金。
他静了半晌,只恨自己没有在学校好好学习语文,导致现在想委婉表达个意思都表达不明白。
艾金看他愁眉苦脸,又给他倒杯茶水:“没事,六哥哥,你别着急,好好组织语言,我等着你。”
郑哲有点不好意思,他深深的低下头,开始抠艾金家的炕席边儿:“再换个说法,你有没有晚上梦见一个……人,然后第二天早晨看见他很害羞?”
艾金紧紧的盯着郑哲:“郑哲,这个人是我么?”
“啊?”
“你看你都不好意思正眼看我。”
“你有病吧?不是你!”
艾金虽然嘴上没正形,脑子却很活泛,听到现在,他大概听能的出郑哲是个什么意思。
这让艾金震惊,却也隐隐的欣喜若狂,毕竟像自己这样的人太少了,要不是去年安徽出了个挺轰动的新闻,一对女人引起人民不计一切后果要与两个流氓斗下去,艾金甚至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
可听郑哲这么说,高兴之馀,更多却是伤心,他楞了半天的神儿,悲从心来,紧接着一头扎在炕上:“操他妈的是哪个骚x抢走了你的心!老娘要去扯松他的骚x!”
郑哲一脸错愕:“发你妈的疯!能不能正常点了!”说完就从炕上下来,擡腿就往外走:“走了!操!有病!”
艾金赶忙把郑哲拦住:“行了行了,你别走了,跟你闹着玩呢,你干嘛呀。”
郑哲发现艾金还真是有点力气,自己给他箍住腰身,半点都动弹不得:“最后一次?”
艾金不敢贴在郑哲后背上,就对着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郑哲动了动:“你倒是松手哇。”
艾金慢腾腾的松了手,脸上要死不活的:“说吧,你看上哪个小骚狐狸了。”
“这是看上了啊?不是吧……”郑哲一楞:“我没觉得啊……或者说,我觉得也就还行吧,我没觉得我喜欢人家啊……”
艾金声音也是要死不活的:“八九不离十吧……你这个王八刚对上一个绿豆,以后会越看越顺眼的。”
“啊?不会吧……”
“哎……我也希望不会呢,”艾金白眼翻了一半,忽然又想起来:“不他妈会是顾小红吧?我早就看出他长了一副勾引男人的骚摸样!”
郑哲心头一惊,连忙挽回:“他?拉倒吧!你想什么呢!”
“那是谁?”
郑哲半晌开口,却是答非所为:“对了,我问你这事……你别跟别人说。”
“好啦,我的六哥哥,”艾金似笑非笑的,“咱俩从小玩到大什么交情,我跟他们又多少年的交情,你放心行了,这点我心里可有数呢,”
郑哲自然是很放心,他把憋在心里的事儿倒了一大半儿后,整个人轻松不少,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艾金的脸:“……你怎么一笑跟哭一样呢?”
艾金老大不愿意的:“你懂什么,这叫皮笑肉不笑,是个很有档次的表情。”
“还皮笑肉不笑呢,丑死了,”郑哲坐在炕沿上,两条大长腿越抻越直,整个人几乎要滑倒地上:“艾金,我觉得吧……算了,说了你再生气。”
“说吧,你就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都觉得比杨钰莹唱歌还好听呢。”
“……还能不能正经说话了,”郑哲微压了火,“我是想说,你看你这样的吧……娘娘们们的男的,以后可怎么办呢?谁要你呢?”
“你不要?”
“我不要”郑哲想了想又说:“你是哥们,什么要不要的,你就是我的。”
“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艾金一阵心酸,嗓门骤然高了起来,“我有个堂哥在深圳,去年过年回来了,说等我从职高一毕业就带我去那边,那地方发展特别好,说是比咱们这好多了,等我过去了,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老漂亮了,你总嫌我长的不好看,那是我现在还没长开,等我长开了,肯定比你院儿那小子还好看,到时候肯定有好多人追我,求着我要跟我处对象,你以为我稀罕……稀罕咱们这的人么?我其实也不怎么稀罕。”
郑哲一看他眼泪巴巴的说这些话,也很无奈,他虽然脾气不好,但看艾金火了,倒是能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了:“谁嫌你长的不好了……我那是说你皮笑肉不笑不好,再说了,刚才不是都说好了不生气么,你可真是……”
“你这人吧,我总觉得你像个傻逼一样,但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也不傻,你说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傻?”艾金不自然眨眨眼,吸了吸鼻子:“不对,你不是傻,你是坏,坏心眼的死狗!臭x!你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郑哲依旧没发火,也实在不想跟他说这个,馀光扫到艾金家电视柜上的一排东西,忙转了话题:“哎,这是什么,你家还有录像带呢!”
说完还两步过去:“……赌侠,不会是周润发演的那个吧,这么新的带子你家也有?”
艾金擡手抹了抹脸,两步过去,在郑哲身边蹲下来:“是我堂哥送给我的,我就看过一次,我家没有录像机放不了这个,上次还是把我大伯家的那台借过来看的……”
说话间艾金手里扒拉着那堆录像带,等摸到最底下那个白封皮的,忽然就不开口了。
要说艾金那堂哥可算是他家族的激进分子,毕业就去了深圳,混了几年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说是还去过香港,能耐的不行,因为艾金跟他关系特别好,所以他回来没少送艾金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么一盘录像带。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盘带不是武打片,也不是三级片,开场就是一群光屁股老外抱在一个干那事,还全都是男的。
艾金腔子里的心跳的厉害,他收回手,看一眼身边的人:“哎……你家不是有录像机么?”
“干什么?你想看?”
“我有一盘没看过,正想看呢,再说你家也不是天天都用,你晚上在家没事不也能看么……你说是吧?”
郑哲看见一本喋血双雄,心直痒痒不行,便想也没想:“行啊,等哪天我爸不在家的,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