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觉得自己很喜欢他,跟从前一样,又不一样。
然而顾铭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比之前离郑哲更远,以前他还住在郑哲家,年纪又小,也不会跟别的女孩子怎么样,可现在不同了,他长大了,可以随便跟人恋爱,跟人结婚,从没人理的野小子成了众星拱月的老大,郑哲更要不起了,更等不着了。
好在郑哲现在很实际,才不会像以前一样傻等着,等的歇斯底里,走投无路,最后竹篮打水,人财两空。
郑哲开始慢慢习惯人家真是看不上他这个事实,只是时间还不足够长,他还不足够习惯,所以就想着在顾铭还不是别人的男人前他叫嚣着啃上两口也不错,缺德点也没事。
他现在也不像当初那么自卑了,知道顾铭看不上他不是他不好,就像他当年看不上艾金一样,艾金挺好的,人又逗乐,娘们点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郑哲以前那么讨厌艾金娘们,觉得恶心,现在反倒还觉得这样也挺有情趣的。
而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假娘们在电话里显摆够了,还贱兮兮的问郑哲有没有后悔当初没喜欢他,搞的现在还单着身。
郑哲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还会有一点后悔和羡慕的,也不知道顾铭以后会不会也这么想。
等郑哲老了,死了,顾铭也稍微回想起他,觉得其实他也可以,又是个内双,然后稍稍有那么一点后悔当初没喜欢他?
郑哲躺在床上,他的气慢慢的喘匀,怒火平息后,他心绪平稳,心满意足。
他躺够了,穿上衣裳,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然后一个激灵楞在原地。
郑言像是午夜的幽魂,刚好站在郑哲背后,他身上发凉,一点刚睡醒的热乎气都没有。
郑哲摸了摸他的手:“你不是睡觉呢么……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郑言仔细打量郑哲的脸:“你打电话我根本睡不着,一直在翻身,你在屋里都没觉出来么?再说你抽了太多烟啦,屋子那么呛,我再不出来就成熏鸡了。”
郑哲抓着他回房间:“我问你为什么在外头站着,你出来多久了?”
“我看你出门,还以为要走呢,”郑言跟着郑哲回了房间,直直的望着郑哲收拾钱包手机,半晌才擡手指了一下对门:“我到处也找不到你,结果对门就一直吵,大哥……”
“我上对门劝架去了,”郑哲看了他一眼:“行了,走吧。”
“大哥,我的意思是很吵,没怎么听见人吵架啊?”
“吵架就非要说话么?推搡也算吵架,人家就不能没说话只动手么?你懂个屁!以后少他妈趴门缝,再让我抓着一次,我就把你送山东农村去!”
郑言难得的话少:“我想回山东农村。”
郑哲没心思搭理他,只下去退了房,后又开车将人送回家。
顾铭在清晨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足足响了十多分钟,他虽然睁开眼,大脑却没完全醒,只在床上趴着,动也不动,反应了很半天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家,而是酒店。
顾铭瞪大眼,猛的翻了个身。他连滚带爬的摔下床,从裤子里翻出手机,接通了后,里面的声音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电话里的声音不是轻,是羞怯:“大哥。”
顾铭听的出是崔茂银,可他之前从来不叫顾铭大哥,因为他年纪实在太大了,都几乎能当顾铭的爹,而他现在忽然给顾铭打电话,还要叫顾铭大哥,怕是真有事。
“哦,你在哪儿。”
顾铭声音平淡,倒不是他多么镇定,而是他才刚醒来,要震惊的事太多,他一时间有点震不过来,他脑子乱,臀间又一抽一抽的疼,崔茂银在电话那边爆豆似的跟他汇报,他在举着电话接纳信息的同时,也坐在大床上叉着腿,埋头苦看自己的伤情。
等顾铭看完了,崔茂银也说完了,大意就是跟顾铭解释他之前不是有意惹事,逃走了也是为了了事。
顾铭端详自己花斑马似的手腕,蹙起两道浓秀的眉。
他不关心崔茂银是不是有苦衷,有无苦衷他也管过了,眼下他根本就不想让崔茂银回来,还回来的这么早,早的大猫还没放弃找他,早的回来就是给自己找事。
这老家夥走的时候不跟他商量,回来的时候也不给他来个电话。崔茂银这也就是在打电话,如果他站在顾铭面前,顾铭说不定就会用皮带抽的满脸开花,然后告诉他从哪儿跑回来的先滚回哪儿去。
崔茂银解释完了后,没在废话,单刀直入:“我女朋友前两天忍不住偷着回来了,大猫的人在我俩的出租房前逮住了她,昨晚上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一趟,我今天找你不是要你出面,就是想见你一面,怕以后见不着。”
顾铭歪头夹着电话,捡起地上的裤子往腿上套:“是你过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我刚下青银高速,你在哪儿?”
顾铭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又走到窗口稍微探身:“咱们折个中,在市南那边的公园门口见,就是你上次喝多了睡觉的地方。”
“好,我这就过去。”
顾铭挂了电话,在查找是哪个找死昨晚上干了他和去找崔茂银中选择了后者。
他没有退房,一边下楼一边给张春天打电话,因为这个点实在太早,张春天接起电话来直吧唧嘴,似乎是在说梦话:“啊……你怎么起这么早?昨晚上怎么样啊?”
顾铭在心里将他那个大四角拆了两角儿:“你现在过来,昨晚上有男的进我屋了,你给我来查,查不出来我就剁了你的蛋,让你这辈子招不了妓。”
说完这些,顾铭在春天的吼叫里结束了通话。
他在噬骨的酸痛中,步履蹒跚的往外走,像个孕妇似的直撇腿儿,一点也轻快不起来,他屁股里像是夹着什么东西,很强的异物感,这生生激出了顾铭愤怒,然而他不能平白无故的在大庭广众下发火,所以他只能忍着,撇着腿挪出酒店。
顾铭站在酒店的台阶上,微启嘴唇,深吸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茫茫然的望着对面的街道。
郑哲的车就是在这时候拐进他的视线的。
郑哲睡前喝了不少水,早晨起来撒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平安扣不见了。
为此他一大早将家里翻了个底儿掉,又在车里找了半天,给宾馆打了电话,最后想起来了拉在顾铭屋了。
郑哲来之前犹豫了,也纠结了,然而他最后还是想好了,他不是怕顾铭发现,反正顾铭早晚会发现。当然他也抱了一点侥幸心理,现在才六点,这对於一个喝醉酒又不上班的人几乎是不可能醒来的时间,所以他直接过来了,刚从车上下来就跟顾铭看了对脸。
郑哲没有落荒而逃,他自觉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说不出话,也吞不下去,他张着嘴,愕然的望着顾铭。
顾铭出来前只洗了一把脸,刘海还撅着一撮,他瞪着郑哲,一撇一撇的从他身边走过。
顾铭这时候看见郑哲,还是有点烦他的。
虽然也很奇怪郑哲为什么来这里,可他没功夫跟他闲扯,他要在大猫的人发现崔茂银前,赶紧把这家夥踹出本市,崔茂银的女人他死活他都不关心,但是他已经为崔茂银得罪了人,他又赶回来送死,顾铭才不干赔本买卖。
郑哲姿态僵硬的看着顾铭越过自己,后又猛然回过头,
“你来这儿干什么?”
郑哲看了他好一会:“你干什么?”
“我要用车,但忘记带钱了,”顾铭懒得跟他寒暄,“不着急送我一程?”
郑哲的大脑高速运转,他试探着张了嘴:“……也行,我反正不着急订房?”
说完了他眼看着那小瘸子又从马路边撇到他车前,擡起那只细白的手跟他示意了一下:“快走,我着急。”
一路上郑哲都很紧张。
后视镜里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往旁边斜,郑哲左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极不自然的垂放在一边,好几次因为顾铭的动作反射性的擡起,又不自然的落在方向盘上。
顾铭刚才没功夫恼怒,但现在却有的是时间在心里发狠。
他面容阴鸷的盯着前方,吓的一同等红灯的司机师傅绿了都不敢起步,连他身边的郑师傅也坐立不安,调整了半天心态,才说了第一句话:“……顾铭,你干什么呢?”
顾铭想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拳头攥的咯咯直响:“没事。”
郑哲一脚刹车当油门,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你好像有点生气啊,是想揍我么?”
“有一点,但是不关你事。”顾铭侧脸看了他一眼,眼神怪谲:“你这么早来这儿干什么?”
有他这句话,郑哲放了一大半心,他偷吁了一口气:“路过,看前面太堵就想着给客户定个房间,顺便吃个早餐,不成想碰见你这么巧。”
顾铭转过头,又不说话了,他不是不怀疑郑哲,但是他没证据,就不干什么太冒失的事。
郑哲刚才还紧张的抿嘴唇,这时候却是越发上翘。
他想笑,他忽然觉得老天爷对他这样好,这样爱他,但他又不敢笑,他知道他一笑就要穿帮,同时他又起了坏心,想逗逗顾铭,这么想着,他便硬是装出一个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语调去刺激他。
“呦,你脖子怎么了?怎么一块一块的?”
顾铭神色淡淡的,很是平静:“蚊子咬的。”
“蚊子够厉害的啊……”
“一般吧。”
“咬这么一大片……黑蚊子咬的吧?”
“花的。”
郑哲非常克制:“花的?真稀奇,怎么个花法?”
因为堵车的关系,所以车走的很慢,他们路过一个小区门口,上班的人匆匆的从里头出来,三三两两的聚在早餐摊子前买吃食。
滋啦啦的油烟中,肉馅饼和豆浆的香气弥漫了小半条街。
顾铭本不想跟他在这废话。可他望见车外头摊贩手里那一片片黄灿灿的鸡蛋灌饼,摸了摸兜,又开了口:“你看,基本上跟那个小贩的锅铲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