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昨天手机很早就没电了,在顾铭家也没有适合的充电器,他自觉没什么太着急的事儿,便第二天回家才充的电。
手机屏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就没停下震动,短信提示来了二十多条未接电话,其中十七个都是吴江舟打过来的。
郑哲昨晚上春宵几度,早晨还‘晨练’了一下,体力消耗过度,一时半会有点缓不过来,他懒洋洋的仰躺在床上,接通了吴江舟的电话。
那头响起来的声音几乎要杀人:“我操,你他妈的你咋才接电话呢?”
这老家夥这一句直接把郑哲骂精神了,心想这年头借钱的是大爷没假,可这钱还没借到手呢就如此霸气可真是不多见,郑哲心里窝着火,嘴上还挺客气:“我手机没电了,你吃枪药了啊?”
“对不住我实在是太着急了,郑总,郑哥,郑爷爷,我实在是……哎,不说了,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他妈的我家客厅里现在有个大混混,吃我的喝我的我都要疯了。”
郑哲从床上坐起来,单脚找鞋。
他听得出吴江舟心力交瘁,也知道给黑社会逼债逼到了家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那真是吃喝拉撒全在你家,你做饭他捡碗你睡老婆他撸管的,这事郑哲可没少听说,他小时候跟张春明混的时候,还因为要账的事还帮着雇过一群农村保镖,十二小时贴身跟随债主,所以他倒是能理解吴江舟等不了的心,但他也不愿意吴江舟领着人上自己家,便提出了要去给他存钱的建议。
哪知道吴江舟这老小子不愿意在那帮人面前暴漏账号,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个没完,最后只能郑哲亲自上门给送。
吴江舟没让郑哲上楼,估计家里已经给折腾的不像样,郑哲到的时候,他领着个男的下楼,随便披了个外套,连裤子都没穿,身下一条紫秋裤。
郑哲看的一楞一楞的,这俩人认识这么长时间,常年结伴出入高级会所,吴江舟从来都收拾的人模狗样,从来不像现在,垂头丧气,好似落水狗。
郑哲的视线从他裆前的小鼓包厌恶的移开,侧过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那个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刮的很短,看郑哲看他起初还没怎么当回事,而后却又瞪大了眼,盯的郑哲直想发火,毕竟以他们东北的习俗这样看人在道儿上来说实在是一种略带挑衅的事。
郑哲强忍住没问他你瞅啥,只是当着俩人的面儿把钱点清了,谁料那混子拿了钱也没走,反而是继续盯着郑哲看。
郑哲挺不乐意的开口:“你瞅啥?”
那混子幸好是个山东人:“……你是不是认识顾铭?我好像在他身边见过你?”
而后不等郑哲说话又上跟他握了握手:“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哥,你怎么称呼?”
吴江舟巴不得他赶紧走:“行了,你拿了钱就赶紧回去跟你老大交差吧,老跟这儿泡我们郑总干什么呢。”
那混子看郑哲不爱搭理他也没久留,拿了钱就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捷达,发动的时候吴江舟又忽然想起来似的,穿着肮脏的棉拖鞋撅着屁股撵上去,在车开走前去拍了拍车窗,问他还要不要他留在楼上的铺盖卷儿了。
混子说了句送他,接着便开着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团尾气跟体态臃肿的吴江舟。
因为赶上饭点儿,吴江舟上楼穿了裤子,而后他领着郑哲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俩人落座后,他把他最近的情况跟郑哲仔细的说了一下。说他贷钱的人叫什么什么黑皮,前些年是个人物,可跑了许多年回来就不行了,只能给别人当小弟,刚才那个就是他的小弟,在吴江舟家作了整整一天,昨晚上还他妈的叫了一个小曼儿过去各种啃,就差当场造人了。
说道这里吴江舟狠抽了一口烟,裹的直冒火星子:“我这回算是被套进去了,本来是埋桩子等傻兔子,结果兔子没等着,连桩子都收不回来了,企业的工人都要扎脖儿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这下真是不破产都不行。”
郑哲吃了一口菜:“那你就破呗,破完了先从皮包公司干起,你把资质弄下来,我能帮你联系一两个业务。”
吴江舟一摇头:“可不行,破产了我就真什么也没有了,我都他妈想在破产结算前卷钱跑了,可这好像犯法吧?怎么弄呢?会不会把我抓回去呢?”
郑哲发现菜十分美味,又很下饭,便转头跟老板要了一碗米饭:“你有钱还跟我借。”
“你那两万块我回头会还你的,公司很快就会回一笔款子,虽然不够堵漏洞,但还你绰绰有馀。”
说完看郑哲没什么动静,就是闷头吃,吴江舟便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怎么跟你说一会话发现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郑哲又叫了几个特色菜,打算挨个尝尝:“哎,没看出来啊,这么破的小地方做的菜这样好吃,我寻思着改天带我一个朋友过来吃……”
老华第二天脸全肿起了,猪头一样,鼻子上已经开始化脓,直吓的张春天赶忙给他吃了点消炎药。
他的藏身之处除了顾铭也只有张春天知道,连武儿都没告诉,所以张春天得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眼,加之李庭云他们公司最近在发包,生意来了张春天一个人两头跑,虽然有点忙,但好在还忙的过来。
同时顾铭也没闲着。张春天不知道他是不是效仿当年的崔茂银事件,逼着老华给黑皮去了信儿,反正最后顾铭通知他说黑皮已经被引出来了,还正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
不用问张春天也知道顾铭想干什么。
顾铭被黑皮背地里搞了那么久,既然都决定反将一局,那么换成谁也不会再留后患,而且他也不能留馀地,出来混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越是混出了头,越是混到死脑袋也上不了头顶,无论你有多疲惫,有多后悔,赚了多少钱,多少名气,全都逃不过一句人在江湖漂,你不出刀就挨刀,就这么简单。
所以张春天也不想问。顾铭有些事他能不管就不管,而顾铭以前有崔茂银的时候也从不跟他商量。
张春天有时候也会暗自佩服,顾铭下了这么多次手,却一次都没出过事,他猜顾铭大概是有个底线,而这个底线不一定是开枪,也不一定是杀人,却一定是不能造成坏的影响,就像他当初敢在大街上把秃子捅了个对穿,就知道这事他能压的下来,顾铭知道他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张春天一直认为顾铭是聪明的,他只是不说,但肯定不蠢。
老华这两天情绪很差,时不时也阴阳怪气发泄一下,大多冲着顾铭,说他听说顾铭跟一个男的混在一起,还嘲笑顾铭睫毛长长的像个小娘们儿,不成想还真跟女人一样喜欢男人。
顾铭反映倒是平淡,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是啊,碍着你了?”
后又评价了一下:“闲的。”
老华耷拉着脑袋,他脸上的血迹发黑,青面兽一样,他不是本地人,老家在福建那边,所以说话的时候略带口音,舌头也有点软:“顾铭,你真是一点也不讲兄弟情谊了,你忘了当年你生病黑哥带你去打点滴啦?你看看你是怎么报答他的,你报警逼走他,还占了他的活儿,你是要钱不要脸啦?”
张春天在一边玩着打火机,顺便斜眼去看身边立的跟标杆一样的顾铭。
顾铭双手插兜,丝毫没被激怒,也懒得纠正。
老华絮絮叨叨的指责了顾铭好半天,大意就是当年黑皮对他有知遇之恩,顾铭多么的不识擡举,多么有野心,逮着黑皮身上出了命案,联合条子一起搞他,等黑皮跑了就直接吞了黑皮的啤酒机场子跟承包的河段,卖了的钱也塞在自己的口袋里,为人不齿。
张春天听的心里发怵,虽然知道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但他也总算知道顾铭哪里来的本钱起家。
他忽然很感慨,想着之前总觉得顾铭没怎么变,然而实际上顾铭还是变了,再仔细一看样子也变了,早就没有小时候那股子秀气劲,只是他整天跟顾铭在一起,不觉得罢了。
在他心里顾铭还是当初那个四处打短工的小小子,小可怜儿,跟他弟弟一样,实际现在顾铭真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道儿上人,混混,而张春天跟着他,其实是他的小弟。
老华被抓来之后,除了被揍就是被逼,基本上没什么时间诉苦,他逮着顾铭沈默的时候说了很多,见顾铭没反应也有些疲惫,话也实在起来:“你是大哥,你要搞就搞,干嘛非要顺带着收拾我呢?你这样我以后出去没法混的,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也知道跟着人家混,总要听人的话嘛。我已经帮你引出了黑皮,还被你打成这样,鼻骨都断啦,你就给我一条生路,你放心我不会跟着掺和,也不会因为你打我而记恨你,我不敢怪你,只求保命,也明白出来混说话就算话的。”
“……”
“我其实还是想劝你算了,你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跟黑皮见见面,把话说开了,你大不了赔他点钱嘛,反正你也搞不掉的黑皮哒,道理很简单,他是冲着你来的你现在也发现了,要是换做你,你处心积虑的去弄一个人,哪里会随随便便的被那人做掉呢?”
“……”
“大哥,我不跟你们玩了行不行?黑皮后台很硬的,他要是知道上了当,是不会饶了我的……”
顾铭咔嚓一声,合上了张春天手里的zippo盖子,张春天心里一顿,擡头看顾铭正垂眼看他。
“春天,走啊。”
张春天将火机放进兜里,跟着顾铭出门:“行啊,正好饿了,咱找地儿吃饭去。”
背后的声音有点绝望:“别走啊,顾哥,咱们谈谈吧,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总也要想想你身边的人吧,你的小兄弟,还有你那个男人,你也不管嘛……”
张春天没放在心上。
他是旁观者清,只觉得这个人就是在满嘴放屁,危言耸听。黑皮那点手段已经在之前展现的淋漓尽致,非常的下三滥以及弱鸡,所以张春天一点也不担心,只是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盘算着跟顾铭去吃点什么好东西。
可身边的人却骤然停了脚步。顾铭眼底的平静完全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另一双眼,他顿了一下,而后在老华的喋喋不休中回过头,阴狠狠的钉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