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晚饭时间,尹父还是让油腔滑调的某人上了桌,明天就要办礼,他自是知道轻重的。
“吃完饭清清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跟玉怀再说说明天婚礼的事宜。”
但就算人放出来了,即使就差这半宿,他也要把这小子给看住了。
尹曼凝看了眼对面作恭顺状的男人,潜下脑海中的念头应了声,这人转交玉佩时也没瞧出什么异色,想来那陈安应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腊月二十七,一大清早尹府门口便放了鞭炮,吃过饭便有宾客陆续上门贺喜,进了门却是发现了一些不一般。
如今这都年末了,尹公馆里面却像是生了满园葱茏,有了解的已经生了些琢磨,不说这边常见的盆栽,瞧这红枫和雀舌罗汉松,现在这个天儿放外面可要糟践了。
“听说是纪老爷子专门派人从南边运过来的,昨儿晚上刚到,只为给今天添些生气。”
“那这得花不少功夫吧,没几天便枯死了可怎么好?”
“要么说人家阔气呢,说是枯掉的便只当柴火烧了便是。”
话风逐渐散开,饶是已经有了前几天的铺垫,今日正式得见众人也是不免咋舌。这个阵仗,倒是冲了之前上门女婿之类的闲话。
“诸位,婚礼马上就要正式开始,请诸位落座。”
上面尹府老爷携太太女婿致着辞,下面各桌有各桌的心思。
“今日宾客众多,别再给我丢人了。”陈景一边笑着抚掌,一边冷声警告旁边坐着的人。
盯着尹父身后侧身着礼服的纪玉怀,陈巍垣冷着表情攥紧拳头,他自然不会浪费这次出门的机会,但现在亲眼看到,确实比他想象中要难多了。
他之前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明明一个月前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会是陈家未来家主的唯一人选,凝凝会是他的妻子,而尹家则会成为他们家的左膀右臂。
那块玉佩没能返回只言片语,其实他并不意外,亲女儿险些受伤,尹家应是已经寻到了他行事的一些破绽,再加上如今他突然有了所谓的家室,纵是有些往日情分,怕是也抵磨得差不多了。
回想起那个私生子昨天跟他回话时的神态,陈巍垣压了压躁乱的思绪,尹家这块冰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凿不动的,现在的他更需要考虑的,应是如何稳住地位才对。
与一旁心事繁重的陈巍垣比起来,陈安倒是显得自若多了,昨日他竟然又被反制一刀,看来那纪玉怀倒是知道不少东西,而一直无甚动静,怕不是在后面埋了引子等着他。
偏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但那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一副不怕露了底细的样子,定是还有旁的打算。
倒真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怕被人误了与尹姐姐的婚事。
也罢,既然那般自信,不屑於他昨日所言,他便让纪玉怀得了这门婚事就是,反正日子还长,谁能笑到最后可是不一定呢。
至於他的尹姐姐,或许只能先委屈她一阵子了,陈安敛下眸底鸷色,饮了一口杯中酒,不过即使她被别的男人弄脏了,他也不会嫌弃的,他不会跟那群丑恶的人一样有始无终的。
他会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找回独属於他的,干净无暇的尹姐姐。
随着一声高唱,新娘入场了。
长长的头纱缓缓拂过地毯上散落的花瓣,宾客席中浅起一阵细杂的叹语。
看着那抹珠白的身影,严沈喉间微动,无数次的设想都不如真实一见,果真是比梦中要清晰多了,清晰到那缎面的暗纹,珠冠的光泽,和那柔潋的眉眼,都近在眼前。
然而待那缕芳香逐渐消散,心底久抑的滞涩更甚,这不是他的梦。
接过那双微凉的手,纪玉怀看向头纱下的朦胧颜色,眼底温意漫开。
尹府请来的司仪也是熟人了,圣梵教堂的老神父,前几年尹府少爷的婚礼便是由他主持,礼节并不冗琐,待神父宣读誓言,让两位新人交换完玉戒后,便是定了姻缘。
“那真是教堂的神父吗?他怎么能让姑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小姐啊……”
仪式都结束半天了,青婵看了一眼脸颊还是通红的红袖,不禁捂嘴乐了起来。
“小姐,你看青婵姐姐……”红袖撅着嘴去找梳妆台前的小姐告状。
已经卸了妆面的女人粉唇微弯:“青婵,你别逗她了。”
老教父还是一如上次那般坚持,但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没有真的做什么。男人只是贴了一下脸颊,低声说让她等他,倒是比她哥哥当年自得多了。
公馆内宴席正是热闹,尹章带着今天的新郎官去各个桌前敬酒。
不论是按规矩还是人情,自是都要先去陈家这桌,周围气氛好像突然冷却了一般,尹章微微擡手让人把酒杯斟满,眉梢挂着一直未下的喜色:“陈兄能在繁多事务中抽空前来,着实是不胜荣幸。”
“相识这么多年,尹老弟跟我还这般客气,曼凝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做伯父的自然要来的。”
见两人谈笑共饮,周遭似又松缓了起来。
“尹老弟这位佳婿找得好,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可真是让我们在座的都猝不及防啊,哈哈哈哈……”
似是喜气过浓,一向张弛有度的尹章今日很是开怀:“小儿女家的事情,咱们这做父母的能管什么,这种情况,我想陈兄应该是再能理解不过的。”
语气含了太多欣忭,一时间倒是看不出这人是故意避谈还是无意调侃,陈景笑了笑,转向今日的新郎官。
“听闻贤侄想在雁陵做些生意,我与你岳父是多年好友,以后有什么需要,不必跟伯父客气。”
“那晚辈便先在此谢过陈伯父了。”说着新郎官饮下杯中酒,端的是世故坦荡。
饮完一杯,纪玉怀向后面的两位陈家少爷又遥举一杯,同样是一饮而尽,倒是让陈景嘴边未说完的话停了停。
“纪大哥好酒量,不过小心喝得太多,可就不好看了。”
面对陈二少爷的好心劝告,纪玉怀嘴角微挑:“多谢提醒。”
陈家从老的到小的果真都是一脉相承,左桌的李处长走过来拍了拍尹章笑道:“好啊,好啊,儿女双全,又得了这么优秀的半子,你以后可有的是清福享。”
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未曾想之前的猜测竟然成真得如此之快。
后面见新郎官应着各方的敬酒打量,言行间一如寿宴那天裕如不迫,只是多了些做新人的悦意,众人暗自点头,尹家这次真是得着了。
宴席之间,尹家还请了戏班子表演,待完全结束回主楼已经是临近黄昏,沈絮按着丈夫的太阳穴,忍不住说道:“一个二个的,平时不见那么会敬酒,幸好葡萄酒不比那些烈的,但喝这么多谁能顶得住……”
尹章闭着眼缓酒劲,闻言笑了笑:“谁让清清嫁的不是陈家呢,陈景的脸就摆在那儿,再怎么着,他们面子功夫总得做一做。”
“得亏没嫁进陈家,就他们家屋里那破事儿一堆一堆的,清清要是真嫁了陈巍垣,少不了受委屈。”
“不管怎么说,如今只要清清称心,就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沈絮收了手,细眉挑起:“现在装什么洒脱,不是婚礼上你擦眼睛那会儿了?”
尹章睁开眼“啧”了一声,张了张嘴,看到妻子戏谑的神色,又憋了回去。
就显她眼神好了,他明明做得不留痕迹。
“一会儿把醒酒汤喝了,玉怀人呢?也得让他喝点儿,今天他也替你挡了不少。”
没多久就听人报说刚才严少爷找了姑爷说话,姑爷现在已经回了小阁楼,醒酒汤也让人送过去了。
沈絮将汤碗递过去,看了丈夫一眼,怎么回事,小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玉怀说话?他们两个能说什么,总不能是谈生意吧。
尹章喝了一口醒酒汤:“没事,两个都是有分寸的。”
送完醒酒汤,青婵抱着托盘在门外皱了皱眉,又来了,姑爷怎么有时候像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说话倒还是宽和文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怪吓人的。
不过上次也没什么事发生,小丫头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门,可能只是因为屋里有些昏暗,她想多了吧。
门内男人望着卧房里的隐隐光亮驻足片刻,将手中微热的瓷碗放在旁边的桌上,转身去了浴房。
尹曼凝从男人出卧房时便醒了过来,她午饭后就来了阁楼,没多久困乏袭来,便留了盏床头灯,自行睡了过去,不想一睡就是半晌。
今日来人不少,倒是没想到陈家会让陈巍垣出现,女人侧躺在床上散着神,纤浓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两道密影,不过也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接班人,又怎么会说丢就丢。
她未在席上,但听母亲说女眷那边颇为热闹,陈母倒是一改往日的尊傲,与几家官员的太太聊得火热,话中多说要约着儿女一道游玩。
本就势单力薄,如今连亲姑姑都改了主张,看来那王小姐想占住那个位置,可是不容易。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单看那天的做派,人家也不见得就会这么轻易让了位。
再加上陈安那个难测的性子,陈家想要稳下来,估计得一阵子了。
而这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两个月内,可见世事因果的确是毫无定数可言。
思绪渐停,外面似乎也没了动静,只是多了一些光亮。
尹曼凝垂眸静了几息,缓缓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床。
移步出了卧房,只见男人身着浴袍,合着眸子靠坐在沙发上,应是刚沐浴结束。
“不擦干会着凉的。”
伴着一道柔婉的声音,身侧沙发凹陷了一些,纪玉怀感受到头上阵阵的软糯触感。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擦了没一会,女人想,是不是该换一条毛巾了。
刚准备直起身下沙发,手腕便被身边人圈握住,尹曼凝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稳住身形。
“清清是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