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已小,雨刷器扫开车窗的雨水,夏犹清缓慢地停车。
“怎么停车了?”谢秋节扭头看他。
夏犹清说:“看见药店了,我进去买点东西。”
谢秋节不知道他要买什么药,只说:“我也去。”
“不了,我一会儿就好,你在车上等着,车上暖和。”
夏犹清说着就开车门冲了出去,停车的地方距离药店不远,跑几步就到了药店门口。
“夏犹清,伞!”谢秋节没叫住他,夏犹清已经跑到药店门口了。
这个人,一点也不在意一下自己身体。
谢秋节不想他等会儿还要淋着雨回来,便开车门,拿伞走进雨中。
他刚撑开伞,擡眼却看见一条棕色毛发的狗,很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年纪应该挺大,是条老狗。
那里不是公交站台,只剩以前的一块牌子,老狗蹲在公交牌旁,仿佛在等人。
淋着雨,毛发早已湿漉,也不知道淋了多久。
谢秋节走了过去,将狗撑在伞下,想着能替它挡一点是一点,主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另一只手掏手机给夏犹清发消息。
【谢秋节:出来的时候站药店门口等一下,我过去接你。】
大狗忽然擡起头看了他一眼,发出嗷呜的一声,很温顺的模样。
让他想起家里曾经有过的狗。
谢秋节看着它湿漉漉的狗头,手指动了动,最终没忍住轻轻撸了把狗头,小声道:“你主人呢?”
怎么不把狗带到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老狗轻轻蹭了下他的手心。
风一吹,雨丝便飘啊飘,谢秋节又往老狗身边靠近了些,手指顺着它的毛。
谢秋节看着药店的方向,透过玻璃门,看见夏犹清正在结账。
夏犹清似乎要回他的消息,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朝谢秋节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
谢秋节撸着狗头,轻声说:“你主人怎么还不来,我要过去接人了。”
老狗的眼珠玻璃珠似地好看,好像带着点哀伤,又是嗷呜一声。
谢秋节不好带别人的狗走,只得朝夏犹清的方向走过去。
夏犹清站在药店门口,“接我过程中还顺便撸狗去了。”
谢秋节说:“我看它淋着雨。”
狗和人一样,年纪大了后身体机能减弱,抵抗力降低,淋雨也会感冒,也会怕冷。
夏犹清刚要说话,药店旁边的便利店老板大声喊道:“小夥子。”
夏犹清回头看老板,老板指了指谢秋节道:“刚才帮狗撑伞那小夥子。”
夏犹清拍了拍谢秋节,“便利店老板叫你。”
谢秋节回头看老板,便利店老板是个看着很慈善的大叔,大叔吐出一口烟乐道:“小夥子,这还是第一次见那老狗亲近人,如果可能的话,你看能不能去劝一劝那狗,别老天天呆在那站牌,那儿刮风下雨的,身体也不好受。”
谢秋节疑惑,“天天?”
“对,都说狗通人性,那老狗也是个倔脾气,那儿早就不是公交站点了,它主人半年去世了,因为以前那老太太总是买菜回来在那儿下车,那狗后来天天等在那儿。”
谢秋节看懂他说什么了,一瞬间理解了刚才老狗看他时眼里的哀伤。
“没人管它吗?”谢秋节问,他馀光瞥向还在淋雨的老狗。
“嗐,老太太是一个人独居,所以才养狗,老太太的子女不喜欢狗,本来想送宠物医院去,听说钱太贵了,老太太去世后这狗就成流浪狗了,每天差不多这个点在那儿等人似的,等不到就拖着尾巴回到小区找个角落窝着。”
老板沈默了一下,抽了口烟,烟雾模糊他的脸,“我们这块的人都认识那老太太和狗,偶尔趁它不在过去送点剩饭剩菜,从来没见它亲近过谁,我这辈子啊还真头一次见这么衷心的狗。”
“就是可惜了。”
谢秋节沈默了一下,问:“老板,有狗粮卖吗,我看能不能劝它。”
老板乐了一下,从底下掏出半包狗粮,“有是有,送你吧,我们喂它它都不吃的,只能偷偷放,你要能把狗劝走也是你的本事。”
“我们这群人天天看着它,怪难受的。”
谢秋节接过狗粮说了声谢谢,老板挥了挥手怎么也不要他的钱。
谢秋节看向夏犹清,夏犹清看着那只狗,然后拿手机拍了几张照。
“想说什么?嗯?”夏犹清收回手机,从兜里摸出纸巾替谢秋节擦了擦摸狗头后湿漉的手。
两人撑着伞朝老狗走过去。
“……就是有点想养。”不过这狗肯定不会跟他走。
夏犹清说:“能带走我们就养,不能带走我们以后去宠物店抱一条。”
谢秋节撑着伞摇了摇头,“不了。”
他只是想让这么衷心的狗能好好活到老死而已,他不想看它这么受苦。
谢秋节说:“我家以前也养过狗,不过后来被吃了,所以我不想养狗了。”
乡村里的狗基本都是土狗,就是看家的,很好养活,他和谢秋季养了两年,每次放学回家,狗都会冲上来朝他一顿狂舔。
后来过年时被谢父吃了,他看着谢父打死的,所以他不想养,他没有能力对它负那一生的责。
他们到了老狗跟前,老狗只是看着谢秋节。
夏犹清撑着伞,谢秋节蹲下,在手心倒了些狗粮,“吃一点。”
老狗不动。
谢秋节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老狗的毛通常没那么柔软,并不算好摸,“吃好喝好才不容易生病。”
老狗黑玻璃似的眼珠看着他,像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般,低头在他手心吃着。
谢秋节轻声说:“你想不想去宠物医院?”
老狗不理他,只专心干饭。
谢秋节觉得它听得懂,“去宠物医院就不用受苦了,想回来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看的。”
何况它是真的再也等不到想等的人了。
老狗轻声嗷了一声,吃狗粮的动作慢了一些。
谢秋节继续说:“想去的话,你就叫两声,不想去就继续吃,我也就喂你这一顿了。”
缘来缘去,谢秋节又不会天天出现在这儿。
老狗吃完狗粮,舔了舔谢秋节的手心,舔的有点不舒服,但谢秋节没有动。
最后老狗看着他,低声嗷呜两声,仿佛做出决定一样。
谢秋节现在才知道,原来狗真的会哭,也会有眼泪。
夏犹清打电话联系人,将老狗送到了宠物医院,老狗最后走时围着谢秋节两人转了一圈,轻轻蹭谢秋节的裤腿。
回到家已经是很久了。
谢秋节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动,他不可怜谁,狗也一样,不需要他同情。
灯亮起来,谢秋节才发觉夏犹清买了很多感冒药和维生素c,他问:“工作室有人感冒吗?”
夏犹清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给你买的,预防感冒,多吃维c还能提高免疫力。”
谢秋节:“我没感冒,就是有点累,洗澡睡一觉就好了。”
上次明明就是低烧了,夏犹清也不戳穿他。
“提前预防一下没坏处。”夏犹清挑了挑药,“你先去洗澡,等会出来把药喝了。”
谢秋节想让夏犹清先去,明明他自己也淋雨了,但每次扯皮都扯不过夏犹清。
干脆自己先去了,洗快点,还能让夏犹清赶紧洗热水澡。
谢秋节洗澡出来,水已经烧开了,夏犹清帮他泡好了药,他觉得夏犹清越来越像照顾儿子一样对他了。
夏犹清招呼他,“过来,喝药,喝完上床睡觉。”
谢秋节问:“好喝吗?”
夏犹清好笑:“好不好喝都得喝,你以为喝奶茶呢。”
“你先喝一口。”谢秋节动作很快,重新拿杯子泡了杯药,“你喝这杯,你喝一口告诉我好不好喝。”
夏犹清看着面前褐色的药,冒着腾腾热气,有些失笑,谢秋节让他喝药预防感冒还拐弯抹角的。
这人就是面上冷冷淡淡的,其实又善良又柔软。
两人端着对方泡的感冒药,夏犹清和谢秋节碰杯,“干了。”
谢秋节:“……”
西安要11月才开始供暖,夏犹清担心谢秋节晚上低烧,大半夜地从被窝爬起来悄悄去谢秋节房间看。
主卧的窗帘很遮光,谢秋节不习惯太黑,所以窗帘会开了一条缝。
夏犹清轻手轻脚地用手摸了摸谢秋节额头,正常的温度,借那一点点的微光观察谢秋节的表情,也很正常。
“夏犹清。”谢秋节忽然出声轻喊了一声。
夏犹清猝不及防被吓了一下,“还没睡?”
谢秋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其实睡得不深,夏犹清手掌碰上来的时候就醒了。
谢秋节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是你吧。”
“我没发烧。”
谢秋节的手刚从温暖的被窝伸出来,这么一对比,仿佛该感冒的那个人是夏犹清。
“你的手好像比我冷。”谢秋节说。
谢秋节的手伸到床头柜,伸手开灯,刚碰上床头灯开关,摁下去,眼睛被人捂住了。
过了一会儿,夏犹清才慢慢把手松开,让他适应光线。
夏犹清有些无奈:“开什么灯,我就看你低烧没,看完回去睡觉了。”
床头灯光很柔和,和房间的粉嫩的颜色相衬,夏犹清五官的攻击性仿佛都变得柔和起来。
还有他有些无奈的神情。
谢秋节眨了眨眼睛,“你是在养儿子吗?”
夏犹清对他跟养儿子一样,要不是他们才差两岁,谢秋节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嗯?”
“大半夜还来看我低没低烧,像慈祥的老父亲。”
夏犹清愈发无奈,蹲着与他平视,“我哪来你这么大个儿子,还没睡醒说瞎话,好好休息。”
谢秋节拉住他的手,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哑,“一起睡吧。”
夏犹清好笑,“你对我还真没防备,万一我对你图谋不轨呢,不怕我晚上偷偷摸摸对你干点什么。”
“都是男人,一起睡而已。”谢秋节说,“我什么也没有,你也图不了我什么。”
就算夏犹清真图他什么,他也认了。
夏犹清一直无故对他好才不正常。
谢秋节又说:“小时候,我跟我哥也一起睡。”
夏犹清本来没想和谢秋节一起睡,怕他不自在,听他这话,心里莫名有点不爽,语调慵懒道:“行啊,你先邀请我的,到时候我要是对你做什么了,后果自负。”
“又不会少块肉。”谢秋节说。
夏犹清钻进他的被窝,和上次躺得很规矩不一样,这次夏犹清靠得很近,谢秋节能很轻易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
小时候谢秋节确实和大哥一起睡,但小学后就没一起睡过了,谢秋节稍微有点不习惯。
但话是自己说的。
他当时就是觉得夏犹清再换个地方太麻烦,都是两男人,干脆睡一块得了,大概是真的还没睡醒吧。
暂时有点睡不着,谢秋节说:“夏犹清,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
夏犹清唇角微勾,“我连对象都没有,你已经替我想这么远了,说不定我就是结婚后变渣男的那种人呢。”
“你不是。”谢秋节很肯定地说。
夏犹清是一个浑身都是细节的人,可能是跟他做摄影有关,他总能一眼看到很多别人难以发现的细节。
“这么相信我。”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谢秋节听不见,但只是看着他的唇,都觉得他说话带笑时很苏,他的唇很性感,喉结也是。
谢秋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有种想摸他喉结的冲动,但他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