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犹清花几天时间在附近转了个遍,他们还去了罗布人村寨景区和巴州博物馆。
然后他们穿过一片沙漠,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宝贝,这里条件比较简陋,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夏犹清实在不放心谢秋节身体情况,这几天谢秋节跟着他四处跑就吹了不少风。
“你好像对我有误解,”谢秋节说,“我没那么娇气。”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面前是一所简陋破旧的小学。
因为夏犹清突然看见一个公益活动,买了几箱子课外书捐赠后,又临时决定来这个交通不方便的小学做义工。
校长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看着面容可亲,笑呵呵地迎接他们表示感谢,然后带他们去老师办公室,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学校大概情况和他们工作内容。
校长说:“学校里大概150来个学生,大多是留守儿童,家里也住得远,工作内容就是刚才我跟你们讲的那些,咱们这儿住宿条件比较差,辛苦两位了。”
夏犹清笑着,“没有没有,不幸苦,您在这儿一呆就十多年才是真的辛苦了。”
“村里总是需要人的,看着这群学生以后学到东西走出去过上好的生活,我也很欣慰。”校长喝了口热茶,“当年啊……”
谢秋节坐在夏犹清身边,看着校长说起这些年的情况,然后他瞥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捧着教案走到了办公室另一张桌子上。
应该是这儿为数不多的老师。
夏犹清问:“校长,能带我们先去看一看房间吗,把东西收拾好,我们也能尽快投入工作。”
校长一拍脑袋,“哟,对不住,人上年纪就容易忘记事,跟你聊得太来,都快忘了这事了。”
夏犹清:“没事。”
校长张望了一下,看见刚才那个男人,“苏老师,你等会儿有课吗?”
男人擡起脸,笔挺的鼻梁,丹凤眼微微上翘,是一张张扬又英气的脸,还带了点说不出的温柔。
不同於夏犹清那种不笑时攻击性十足,一笑就苏。
谢秋节莫名觉得他可能经历过很悲痛的事情,明明他的面相应该是一个张扬肆意充满少年气的人。
男人说:“没有。”
校长对他招了招手,“苏老师,这儿有两位志愿者,暂时住那间空的教师宿舍,我还有点事,麻烦你带他们去一下。”
校长站起来对夏犹清说:“条件实在不算很好,委屈两位年轻人了,你们能住一间屋子吧,屋子里是上下铺,那间屋子之前一直空着,之前我们派人打扫过,还算干净,桌椅上了点年纪。”
“我还有点工作,就不带两位过去了。”校长介绍身边的年轻男人,“这位是苏老师,从内地过来支教的,他会带你们去宿舍。”
“没事,您去忙吧。”夏犹清站起来,然后看向校长身边的人,楞了一会儿,犹豫出声:“……苏卿?”
苏卿笑着:“夏犹清,好久不见。”
校长也一楞,“你们认识啊?”
苏卿解释:“差不多,校长你不是还有工作吗,快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那也好,你们既然认识那就更容易相处了。”校长笑呵呵,“那我就去忙了,这马上到学生们午饭时间了。”
谢秋节忍不住问夏犹清,“也是你朋友?”
“嗯,我之前不是去过西藏吗,西藏旅游认识的,”夏犹清跟他解释,然后用唇形无声说:“我还给他和他男朋友拍过写真,后来听说他男朋友车祸去世了。”
那段时间,夏犹清看见网上的消息还沈默了一会儿,因为他见过他们多么相爱,只是天不遂人愿。
后来听说苏卿出院后就不当游戏主播了,再后来,夏犹清也没有再关注过这事。
苏卿笑了笑:“夏摄影师,咱们也算有缘,跑这么偏的地方都能碰到。”
两人握了握手,夏犹清说:“缘分本质就是意料之外。”
谢秋节看向苏卿。
苏卿看着谢秋节,又看向夏犹清,夏犹清补了一句,“我男朋友,谢秋节。”
苏卿像是想起什么人一般,静静看了谢秋节一会儿,轻笑,伸出手,“你好。”
谢秋节礼貌握手,“你好。”
苏卿看见两人的行李箱还放在旁边,“我先带你们去宿舍吧,等会就到午饭时间了,你们整理一下还能去食堂吃午饭。”
房间很简单,一张上下铺,两套老旧的桌椅,衣柜,独卫,但也是干净明亮。
比夏犹清曾经在贵州做志愿者睡帐篷时好多了。
谢秋节准备爬上铺去看一看,才踩上阶梯,就被夏犹清搂着腰抱了下来。
谢秋节馀光瞥到苏卿还在,小声说:“你干嘛。”
夏犹清:“宝贝,咱们一起睡下铺就行,上铺就不铺床了。”
谢秋节看着单人床,“睡不下。”
夏犹清拉着他铺床,“睡得下,挤一挤暖和。”
谢秋节想说有暖气,屋子里挺暖和的,单人床实在有些挤,夏犹清那么大个委委屈屈挤着睡得也不舒服。
夏犹清直接偏头在他侧脸亲了一口,笑道:“别挣扎了。”
“……”谢秋节没眼看,木着脸铺床。
苏卿有些出神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出声,“你们整理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就住在对门,有事敲门就好,等会整理完我带你们去食堂。”
夏犹清笑:“好。”
整理完,谢秋节去敲苏卿的门。
苏卿开门,惊讶一瞬,“你们这么快?”
谢秋节不解:“房间挺干净的。”
夏犹清仿佛理解了他的惊讶,有些好笑,“我们没干其他的,就单纯整理。”
苏卿:“……”
搞得他思想不太单纯。
“我想多了。”他笑了笑,“我带你们去食堂吧。”
食堂也不大,三个人吃完饭,下午谢秋节两人正式投入工作,工作内容很简单,帮忙打扫卫生丶食堂帮厨,活动课陪学生们玩,哪里需要往哪搬。
新疆的天黑得很晚。
晚上十点,夏犹清被喊去搬东西,谢秋节在操场上陪学生们一起看完日落,然后被小朋友闹腾地拉着去食堂吃饭。
“哥哥,你也是我们学校新老师吗?”
“你和那个高个子哥哥长得好帅,苏老师也很帅。”
“哥哥,你会什么啊,苏老师教我们语文,他教得可好了,我们都喜欢他。”
可能人都对长得好看的事物有好感,哪怕谢秋节有点冷冰冰,他被一群胆大的小孩围着叽叽喳喳,他觉得好笑,看着小朋友天真的模样又觉得可爱。
他说:“不是,我和高个子哥哥来当义工,不教书。”
他和几位小朋友坐在一桌吃饭,小朋友说:“那你们过几天是要走吗?”
谢秋节点头。
“哦,那好吧。”小朋友有些失望。
谢秋节发现,这些小孩真的很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他又向来不擅长安慰人,於是转移话题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苏老师?”
“因为他长得帅!”有小朋友说。
谢秋节好笑,小孩子的想法真的很单纯,有什么就说,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教书也好,很耐心,跟我们讲得很清楚!”
“他有时候还会送我们回家,我家离学校很远,平时住学校周末才回家,但是苏老师总是会一个人跑去看沙漠,在沙丘上一坐就很久,看着很……难过的样子。”
“对啊,他还特别喜欢脖子上的项链,有时候改作业改着改着就去摸项链。”
谢秋节想起苏卿的样子,他总觉得他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性格,正不知道说什么。
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小朋友把不想吃的蔬菜吃掉,然后笑着喊:“苏老师好。”
谢秋节转头,就看见苏卿站在他身后,“艾里西尔,又挑食。”
艾里西尔笑得很乖,“苏老师,我吃掉了,这次没挑食。”
“我可以坐这里吗?”苏卿端着盘子问谢秋节。
谢秋节:“你坐。”
苏卿说:“夏犹清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谢秋节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子,回答他:“临时被叫去干其他活了。”
可能这些都是他班里的学生,苏卿一来,刚才挑食的小朋友仿佛都变乖了,碗里的菜都会吃掉。
谢秋节不太会搭话,只是默默吃饭注意着他们的唇语。
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饭也不吃了,满脸泪痕跑到苏卿面前告状,“呜呜呜……老师,铁木尔他吓我,他跟我讲鬼故事吓我,呜呜呜老师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一个头发卷卷的男孩追过来,一脸无措,“哎,你别哭别哭嘛,是你要我给你讲故事的,你怎么还跟老师告状。”
女孩子一边抽噎掉眼泪,一边说:“……你早上讲的故事不是这样的!你讲鬼故事就算了,刚才还装鬼脸吓我!”
谢秋节看见苏卿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拿出纸巾给小女孩擦眼泪,温柔道:“塔尼古丽,不怕,鬼没什么好怕的。”
谢秋节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压痕,是经常带戒指留下的痕迹。
女孩子还是抽噎,大眼睛泪汪汪,“可是鬼长得很可怕,还很吓人,故事里鬼都会害人。”
苏卿揉揉小女孩的头,“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害人啊,他们只是在故事里被魔化了,你现在害怕的鬼,可能就是别人朝思暮想想见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铁木尔好奇问:“老师,为什么还有人想看见鬼啊?”
苏卿笑了笑,“可能是那个人很喜欢或者放不下的人。”
谢秋节忽然觉得,他很温柔,那种温润到包容所有的温柔,又有浓浓的悲伤,还有点说不出的孤独。
一群吃饭的学生纷纷提问,“那鬼是不是长得和我们一样,因为奶奶经常说,爷爷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保佑我。”
“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苏卿温柔笑着,“我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但老师希望有。”
“为什么呀?老师你不怕吗?”
“不怕啊,因为那里面,有一个我朝思暮想想见的人。”
小朋友们还在好奇提问,然后被苏卿教育好好吃饭。
谢秋节忽然想起夏犹清曾跟他说,苏卿男朋友车祸去世,所以说他朝思暮想的人,希望鬼存在,是因为他男朋友吧。
谢秋节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好像他就在这几句话中见过苏卿失去挚爱的痛苦。
苏卿转回头准备继续吃饭,看见谢秋节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了?食堂饭菜不好吃?”
“没有,挺好吃的。”谢秋节回神,“就是在想你刚才的话,觉得你很会教学生,所以学生们都喜欢你。”
苏卿低头吃饭,慢慢把那一口饭嚼完,才说:“其实我以前也怕鬼,我是那种怕鬼又喜欢吓别人的人,有点恶趣味吧,后来就不怕了。”
他没说后来是为什么,但后来这个词好像总是悲伤的。
沈默一会儿。
他又说:“我之前并不喜欢和小朋友相处来着,我对象以前经常开玩笑让我来教书,所以我就来了,现在觉得能当个好老师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