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举着凝魂玉在黄沙阵中带路,因为刚刚才探了一遍,所以吕布很清楚黄沙的范围,再加上早就听到了马蹄声,所以唐七他们几个暗卫一直都暗自戒备,走的并不算快。
凝魂玉的绿光随着吕布的走动越来越大,在场的众人都不是修仙之人,自然不明白这是凝魂玉在示警,毕竟主人已经命在旦夕。风沙渐小,以吕布的眼力已经能看到阵外的亮光,突然变故徒生,一根带着金色翎羽的红漆箭从诡异的角度朝吕布的下盘袭来。
普通的弓箭一般都离目标的头颈越近越有威力,而这只箭却反其道而行之只逼吕布下盘。此时再用轻功拔高自己,无疑躲不过。好在吕布武功够高,反应够快,他第一时间使了一个“铁板桥”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箭尖堪堪从鼻尖擦过,饶是吕布勇武过人也被惊起一身冷汗,吕布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立起身来,就听见身后的张辽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声,竟是电光火石之间已然中箭!
这一箭正是一直守在郭嘉身边的夏侯惇射出的,郭嘉本意是要活捉吕布带到洛阳,故而才让特地让夏侯惇避开了要害。从吕布他们带着凝魂玉开始往阵外走的时候,郭嘉就发现了不对劲,当机立断让夏侯惇使用了仅有十二支的乌金箭。
这乌金箭本是洛阳天子御前的一个牛形装饰物,后被郭嘉看中,特地命锻造司熔炼后做成箭头,因为材料稀少的缘故总共只有十二发。虽说乌金的材质让箭矢没办法涂上毒药,却因为其自身霸道的硬度和冲击力补足了不能一击毙命的缺憾。可以说,中了这种箭的人,每一秒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因为乌金死死嵌到血肉里,周围的经脉也经不住这样强大的冲击力扭曲成一团。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张辽,一时间也疼的意识模糊,如果不是旁边有副将搀扶恐怕已经歪倒在地上。这番变故说来麻烦,其实不过是瞬息之间,等吕布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黄沙阵,四周都是身穿青甲的曹魏精兵。
吕布手掌一翻把凝魂玉缩进衣袖里,也不拿武器,赤手空拳就欺身而上,往曹魏兵士人群里扑了去。而张辽也因为突然变亮的视野勉强清醒了几分,因为剧痛,他端正的眉眼扭曲成怪异的表情,隐约见到曹魏兵士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着冰蓝色外袍的年轻文士,神情自若,手上还把玩着一柄白绢扇面的金边折扇,在无数曹军的士兵保护下,立在刀兵交错的战场之中突兀的显出几分华丽来。
似乎是觉察到了张辽的目光,那文士嘴角一斜微微轻笑起来,明明不过是淡到极点的浅笑,却让他原本还有几分疏离的俊秀侧脸整个都生动起来,就如同暗夜中毫无预兆绽放的昙花,虚幻中带着难以抗拒的美感。那美怎么说呢,多一分则太艳俗,少一分又会归於平淡,明明是很平常的表情,配上郭嘉缥缈的气质就变得恰到好处起来,让看得人舒服到极点,很难移开视线。
张辽咬牙又看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那文士已经手腕一抖啪的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只见白绢缎面上凝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墨字——衮雪。张辽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个字恐怕正是曹操亲笔手书。
“在下曹丞相帐下军师祭酒郭奉孝,文远将军的大名早有耳闻了。”郭嘉虚虚欠身,再扬起脸来,清冷如梨花的面色上已经多出几分凌厉来:“尔等同为汉属不愿归顺於丞相,还妄图偏安西凉边陲拥兵自立,实乃大逆不道,然丞相素来仁厚,特命我来招降,不知温侯意下如何?”
郭嘉明明是对着张辽的脸在说话,口中提及的却是吕布的名号,短短几句话软硬兼施,还无意间调拨了张辽和吕布的信任,却又不显山露水,这份心机怎能不叫人胆寒。
还没等吕布回答,张辽已经把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内力全数压榨出来,拼尽全力大叫:“西凉的儿郎们,文远此番还有没有命回到城里去和兄弟们喝酒,就全仰仗你们开道够不够快了,再拖个一时半刻,恐怕单是失血都能要了我这条小命!”
两军交战,除了谋略军阵,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在谋略军阵上张辽自认都不是郭嘉对手,只好在士气上做点文章。这次跟着张辽一道来茂陵城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兵士,明知此行凶险无比,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来了。
张辽带兵多年,在军中颇受士兵们喜欢,吕布毕竟凶名在外,一般的军士根本没胆子直视吕布的脸更别说是能搭上只言片语了。他们更熟悉的反而是张辽,钱粮马匹,辎重兵甲多是张辽在调度,这么多年来,他尽职尽责从未拖欠军饷,又一惯赏罚分明颇得军心。此番在他们眼前身受重伤,士兵们本就心急如焚,张辽这一嗓子,把他们骨子里属於男儿的血性和悍勇都彻底激发了出来,只听得军阵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音却意外的整齐:“将军请放心,我等必当死战到底,为将军开道义不容辞!”
随着这一问一答,西凉军阵的气势立即便被扭转过来,各个杀敌奋勇,唯恐被旁人比下去,反倒是曹魏的士兵因为一直都围而不攻,气势渐弱,此消彼长之下竟隐有颓势。郭嘉神情严肃的把折扇收进袖袍里,正要改变阵形,却有斥候突然来报张颌身受重伤正在曹魏营地休养。
郭嘉抿着嘴唇微一扬手差人鸣金收兵:“文远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奉孝此番受教了。今日天色已晚,先行撤退,等到他日再战,再来领教将军高招。”说完也不拖沓,干脆利落的撤了个干净,倒是一直沈默着立在郭嘉左手边的曹彰心有不甘的问道:“军师为何不乘胜追击将温侯围杀於此?吕布虽勇武,我军数倍於敌,也未必不能得胜。”
“彰儿,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莫不是才教你的又忘光了?此番张辽受伤,西凉兵众都已成哀兵,拼着一死也要护送张辽回城,我方兵甲围而不战士气减弱,此时若能换成围困敌军的龟蛇之阵,僵持一番或能得胜,可张颌重伤,本阵虚空,即便得胜,西凉城中若得了吕布死讯必将出城覆仇,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又人困马乏,恐怕你我就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军师教训的是,是孩儿孟浪了。”郭嘉语气温和,神情清淡,曹彰却已是面有愧色,红着脸低头认错。
“走吧,彰儿,还是大营里你猎的那张虎皮舒服,站在风口上这么久,我骨头都被冻僵了。”郭嘉纤长的手指覆在绢丝的扇面上,眉眼低垂,眼底暗色翻涌,面上却依旧带着清浅的笑意,映着夕阳的红云,啥是好看。曹彰侧头看了一会儿,微微低下身子:“父亲不在,就让孩儿背您吧,若是您在西凉病了,恐怕父亲一气之下会拨了孩儿的皮去。”
郭嘉垂眸看着曹彰挺拔的脊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顺手用扇柄在曹彰脑袋上轻敲了几下:“要是你在丞相面前有这一半乖巧的话,何愁得不到你父亲喜欢呢。”
曹彰一楞,低沈的声音隐到喉咙里:“其实,自始至终,我都只想得您一人喜欢而已。”郭嘉丝毫不懂武功,曹彰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天边的云岚卷了去,自是半点也没被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