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过是还往日奉孝予我的一个恩情罢了。值不得曹公如此,路上风大,还是回驿馆在细说吧。”修远刚刚开口说出奉孝两个字,曹操便红了眼眶,微微动容很明显是失态了,他只得赶紧让他回城内去,再作计较。
曹操此刻脑子里全是奉孝两个字,无限循环,完全没有多馀的空间再去思考。整个人如同一个毫无判断力的稚童,连连点头,又亲自低头弯腰把修远迎到内城去。一转身覆又想起自己没带马车出来,楞了片刻便要俯身去背修远。
修远大惊,忙不叠缩到吕布怀里:“魏王万万不可自降身份,若是城楼路远,自有在下侍卫背着便是了。”修远面上青白一片,语气惶急,终於是让曹操稍微清醒了些,扯了扯衣襟,快步在前面带路。
自郭嘉和荀彧走后,魏国大部分事务都交由太子曹丕打理。他自己只一心沈醉在武学里,日日勤勉不可自拔。曹操天资卓绝,悟性极佳,心无旁骛之下竟当真让他一日千里。就连随身护卫典韦也被他无意识的远远甩在身后,唯有吕布面色如常跟在他身后,远远看去,只觉两道虚影从官道上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城内。
曹操自领修远到内院的回廊亭里坐好,又吩咐左右准备吃食点心,这才有闲暇擡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恳切的向修远问话:“不知先生可知奉孝现在何处?两国交兵在即,奉孝乃我魏**师将军,怎能擅离职守?纵使从前本王有什么地方行差踏错,只要他开口,我必是任打任罚绝无怨言。只求先生能可怜我曹魏万千百姓给奉孝传个话。”
修远看着眼前低眉顺目毫无威严的曹操,没由来的更多了几分自己身在另一个三国时代的认同感。因为这样的曹操和郭嘉都是史料中从未记载的,和他心里原本那个“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霸气邪魅的曹孟德相去甚远,也许史笔如刀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修远心中思绪电转,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为何杀了华佗仙师?华佗悬壶济世普渡者甚众,你究竟是何因由要对这样的圣者下手?”
曹操眉宇纠结,深邃的五官上隐忍的痛楚一闪而逝:“我虽是一国之主却不过是**凡胎,在玄门道术的大能之前也不过是蝼蚁。杀华佗实属无奈,全为自保。不知先生可信孟德?”
曹操虽然语焉不详,但修远却已经懂了。郭嘉丶荀彧丶程昱都不在魏国,道术玄门自是空虚无人,会被左慈胁迫也是无可奈何。修远思及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此番前来正是郭嘉感应天道得知魏王有难,特地赶来相助,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至於奉孝现在何处区区不得而知。”
曹操听修远口中吐出不得而知四个字,当即面如金纸狠狠喷出一口黑血来:“奉孝既知我有难,亦不愿亲自前来搭救,当真就恨我至斯?”
修远对这样的曹操冷艳旁边,却到底有些於心不忍,只好软下语气胡言安慰:“奉孝此举原是逆天,若是亲自前来,恐怕未曾与你相见便要被九天神雷劈得神形俱销。非不愿,实为不能也。魏王若是终日执念於奉孝只能让他被这段因果所累,天道昭彰,恐怕他不久便会大祸临头自身难保。”
曹操听修远这番言语之后,脸色终究还是好了些。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却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先生与奉孝皆是求仙问道的世外高人,所行所想自不是我等凡俗之人可以忖度的。先生教训的是,倒是孟德疏忽了。”
修远见曹操终於不再追问郭嘉的行踪,终於松了一口气,举着早已半冷的茶盏故作高深的开口发问:“曹魏大军压境,欲打吴郡,也不知道江东会如何应对。既然奉先断定有难处,魏王切不可轻举妄动,要细细打探东吴动静才是。我和侍卫长途跋涉,现下已有些累了,我等修道之人,不需五谷杂粮,至於接风洗尘还是留到明日吧。今日容在下先行告退,魏王自便。”
曹操一听修远说疲倦,当即收了面上神色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妥当。原本还想留两个侍婢在外间供他们使唤,却被吕布冷冷的拒绝了。曹操心神不宁倒也无暇再去计较他的态度措辞,只客套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一回到房间里,吕布就迫不及待的搂着修远把浑身上下都狠狠亲了一遍,一边亲还一边恶狠狠的抱怨:“修远对着曹孟德那张老脸大半日,我迫不及待要给你细细眼睛,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现在就冲出去把他给杀了。”
修远闻言大笑,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终於彻底放松下来,他哭笑不得的轻轻拍了拍吕布的大脑袋,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奉先真是,怎么越悉心修炼反而越发幼稚了。不过是多看别人两眼,你便张口闭口要杀人泄愤。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只能整日蒙着眼睛度日了?否则的话被我看到脸的人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何其无辜。”
吕布被修远柔软的手掌拍得一楞,侧着身子在修远身上胡乱磨蹭:“清河,我实在是忍不住啊,虽然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而且无理取闹,但是我就是完全控制不住,我一分钟也不能忍受你眼中还有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明明是霸道而且蛮横无理的一句话,修远却一脸认真歪着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连连点头:“奉先说得极是,若是易地而处我也必不能接受你看着别人,以后再和曹操见面奉先就挡在我前面吧。多表现出一点防备心反而会更正常些,传闻曹操十分多疑,我们表现的太过坦然反而不妙。不过今日还是先不要双修了,我们去吴郡夜探可好?”
“夜里江风很大,还是我一个人去便好了。我在房中留下禁制,清河自在房中歇息便是,我一个时辰后回来。”吕布说完便手指连弹数下在房间周围设下浅金色的结界,然后扯紧自己的蒙面巾从原地消失了。
修远在空荡荡的陌生房间里楞了一小会儿,有些不习惯,似乎吕布不在就毫无睡意。他觉得直挺挺站在窗边发呆比较傻,还有被人窥视的危险。索性合衣躺在床上,侧着头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星空。不知不觉他穿越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将近十年,却从未觉得害怕或者仿徨,好像吕布这个人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不管西凉城再怎么落魄,黄沙漫天寸草不生,也总有那么一部分百姓因为吕布本人而选择留下。在这个战乱不断的混乱世道里,似乎温侯吕布本身就是一贴良药,让人褪去所有茫然和犹豫。只要想到这样的吕布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修远就发自内心的源源不断的感受到一种征服强者的快-感。这份快-感如同毒药,一旦尝过就无力脱身。总是会不断期待,这样一个强大骄傲的男人,会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而吕布却从未让他失望过,於是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就成了一种循环。
不知不觉间,修远原本属於佛修的独立丶睿智丶深邃和通透都会在吕布面前习惯性的懒散。一个宠人宠得心安理得,一个懒得顺理成章。今时今日,就连修远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对修仙和回去原来的时空还剩下几分执着,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早就已经认定了,只要有吕布在,就算一直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了。多年以后难得的独自一人,修远不知不觉间就想了很多,想起自己还没能修到渡劫化神期的师弟。又想起那些面目模糊的道友,最后终於定格在吕布阳刚锐利的俊脸上,会心一笑沈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