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
楚清起床后洗涑完毕去了公司,走的时候来到他的床头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好些没?”
景欢忡松间,眨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哑着嗓子:“好多了。”
“我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景欢无言点点头。
不一会,门口换鞋关门的声音传来。
短暂的动静传出后又是死一般的静默。
景欢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半坐起身,拿过衣服快速套上。
昨天林一然的电话因为楚清的突然回来而仓促挂掉。
他的病,不管如何还是去看看吧。
乳腺癌发作起来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他跟楚清在一起的时间也是过一天而少一天。
景欢悲哀的想着,穿好衣服下床。
他照旧把羽绒被子用劲向外施展平铺好担在床上,把枕头也给摆放好。
窗帘拉开,屋内的光线便亮了许多,大早上看着,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嘴里干苦,胃里空空。
他其实没那么想吃放,但是想着自己这每况愈下的身子还是烧了一壶水,充了一杯牛奶煮了一个鸡蛋。
草草吃完早饭,他走进书房将昨天的b超检查单子跟病例一起拿着放进包里。
片刻功夫。
市区人民医院。
昨天刚刚来过,今天又再次光临。
他想着,日后这里恐怕会经常来。
寒风吹开了他的驼色围巾,一股冷风顺着他的脖颈灌进衣服内,钻心的凉意袭来,他反而没什么感觉。
这样冷一冷也挺好的,之前就是过得太温顺了,他需要冷风给他好好的洗一洗脑。
不一会。
二楼主任办公室。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还是昨日那清贵的声音。
景欢推门而入。
办公室一眼扫去有十来平,挺宽敞。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子前,一头栗色短发,原本低头在看手中的病例,听到推门声后短暂擡头瞥了门前一眼。
景欢看到,对方皮肤很白,脸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凹坑痘陷,五官立体,一双吊梢眼,看着你时既有让人觉得此人分外多情的错觉又有那么一瞬,让人觉得他不好亲近,拒人千里。
“林医生好,我是景欢。”走过去,景欢礼貌的自我介绍。
昨天他们说话太着急,景欢其实有些不太好意思。
林一然听到他的介绍后,眼中微微一亮,是那个特殊病人。
他最喜欢研究那些疑难杂症,初听到护士介绍景欢,他眼前一亮,男人得乳腺癌那是少之又少,全球每年都没几例。
他虽是男人,但却是治疗乳腺癌的专家
,他的病人几乎都是妇科类女性偏多。
现在景欢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一七八左右的个子,面相温和,眼神沈默无韵,一身卡其羽绒服使他整个人都沈浸在一股说不出的低气压中。
也是,任谁得了癌症都不会精神抖擞。
这男子看着挺帅气,只不过再好看也没用了。
癌症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放过你。
林一然心中有些惋惜,又一个大好青年就要陨落。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
林一然建议:“你这个中晚期很容易出现其他的并发症,比如,癌细胞会像肝脏跟肺部转移,或许还会像其他地方都有可能。”
说话时他看着景欢,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一点惊惧,平平淡淡,仿佛他说的话只是在问他有没有吃饭,今天天气好不好。
太平静了。
这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好事,可是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又不是好事。
不害怕说明此人心态乐观,说他不好,是因为可能已经吓傻了,不知道害怕了。
不知他是属於哪一种。
“我觉得,你现在最保守的治疗还是赶紧办理化疗手续采用联合生物免疫疗法进行治疗,防止癌细胞进一步扩散。”顿了顿,他又用医生的职业道德安慰他:“现在医疗技术不是二十年前,你好好配合或许是有一线生机的。”
。”
说完,似乎为了给对方打气,还特地点了点头。
景欢看着他,突然露出一笑,入清风明月,看的林一然呆了一秒。
自己这话说的很假吗?对方都笑了。
是不信吗?
不等他在开口,景欢坐在他的对面温声道:“谢谢你,林医生。”
而后,喉间干涩,似乎很艰难的开口:“暂时先...不用了,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先治一治。”
林一然想说,中晚期在不化疗就没时间化了。
可是对方的眼神让他一时语塞,将想出口的话语给生生咽了下去。
他半途改口:“也...行,如果你暂时不想化疗的话可以先开些药回家,你要按照我说的剂量去服用,不能停断。”
景欢的眼神像枯草一样毫无生机,听见化疗时眼中是犹疑跟隐隐的排斥。
好似濒死之人的垂死挣扎。
他这种看惯了了将死之人的人都觉得凄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或许面前这个男人也有他无法开口的秘密吧。
现在他不想化疗就不化吧。
说完,林一然看了他一眼,从右上角的文件筐里抽出一张处方单子,在上面龙飞凤舞几下,递给景欢:“拿着这个去楼下开药,药房会告诉你每种药一天要怎么吃。”
景欢起身,双手接过药单,再次对林一然虚弱笑笑:“谢谢你。”
有时过多的礼貌客套,就是另一种变相的疏离不信任。
林一然不知道景欢是不是对他也是这样不太信任。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景欢将围巾重新裹好,拿着单子像门外走去。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身后,林一然的声音响起:“你最好每隔一周都来我这里检查一下,还有,嗯,你同家里商量好了最好尽快来化疗。”
说完这些,林一然都不晓得自己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他每天每年接诊这些重病患者不计其数,每天都在跟死神竞赛,看看他能从阎王手中抢几人过来。
现在他看着景欢居然忍不住的多说了一句。
许是,他转身时候那寂寥的落寞的背影让他起了难得的怜悯吧。
景欢顿住,偏过头冲他点点头,然后推开门出去。
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林一然仿佛走火入魔般发起了怔。
门外走廊。
景欢按照林一然的嘱咐到了一楼药房处交钱拿药。
这个林医生人到是挺不错的,景欢觉得对一个陌生病人都这么友好温润。
不知道楚清知道他的病后,会不会像别人这样关心他。
景欢想到这里忽然笑了,那笑是空想中的自嘲一笑。
他摇摇头,将手里的药袋子提紧了向前走。
到家后。
他把要药袋子放进自己的书房里,打开来仔细看了一便都是写镇痛药,靶向药等,看了每天吃的剂量后他把那些药放在一摞书的后面,然后去厨房烧了写开水。
不管如何现在先暂时吃些药抗着吧。
晚上。
他烧了一些希米粥,因为最近没什么胃口,不想炒菜,楚清也不知道回不回来 ,不过他好久不给他打电话,现在景欢都是默认楚清不打电话就是不回来。
米粥烧到一半,大门响起。
楚清那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的眼中。
他有些意外,最近他晚上倒知道回来早了。
“公司不忙了?”顺口问了一句。
楚清换好鞋子,头也不擡,声音没什么起伏:“忙就不能回来。”
被好端端的一呛,景欢心中一沈,随即面色僵沈,但只是须臾,他就笑了:“哦,你早些打电话我多烧点饭。”
他不想再跟楚清吵架,最近似乎吵得有点多,他想心平气和的跟他相处。
楚清径直像卧室走去:“你在烧点不就得了,你天天在家不就是这个事吗,还废你多少时间不成。”
随后就是房门被推开,衣柜里衣衬抖落的声音。
景欢眉头深锁,这话几个意思?
他每天在家不就这个事?
哈,他敢情忘了他之前刚出来奋斗时,他景欢是跟着他一起白手干起来,楚清成功路上怎么能少的了他的帮助?
现在功成身就了,他的功劳全都被时间埋没了。
楚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他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他给的。
他景欢何须仰仗一个男人来生活,这房子他们赚的钱,都有他一份。
“不费我时间 ,但我不想烧第二遍,饭我快烧完了。”景欢再不想吵架,现在也被楚清一而再再而三的散漫态度激怒了。
他不发火不代表他没脾气。
楚清换了衣服出来,看见景欢面色不悦,他跟着冷笑道:“是啊,我每天辛辛苦苦的上班赚钱供着你,把你脾气都养大了,随便一句话我晚上回来就没饭吃了。”
景欢将手上的抹布摔在桌子上,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供我?”然后他满脸粉刺的笑着:“楚清,你扪心自问,你赚的钱是靠你自己一个人吗?你是自己一个人走上来的吗?”
他为了他甘愿退居身后,照顾他,跟他围起一个家,每天烟火人生,憧憬未来。
现在,楚清居然说出这种话。
他到要问问楚清,他靠着自己一个人能赚多少钱?
他初期懂经营懂管理吗?他懂怎么跟人交往谈生意吗?
他成功还不是他景欢拼死拼活的帮着他,那些年累死累活的,不说一个苦字,现在他飞了,开始嫌弃自己了?
景欢心头开始滴血。
十二年,他突然觉得自己蠢了十二年。
“是啊,我没本事,我没上过多少学没你这个大学生懂得多,你是帮了我不少,我没否认啊。”楚清离他一米不到,冲着他阴阳怪气。
景欢咬着下唇,心中气的呕血:“你说话膈应谁呢?”
“我膈应你啊,景欢,你天天在家背着我干了什么?昨天那个电话到底是谁?你说。”楚清忽然爆发,冲他一通大吼。
景欢被吼得一楞:“什么?”
“昨晚,你偷偷摸摸给谁打电话?你同学牛b啊,电话来源都查不到,你同学混的这么有本事吗?在a市还有我查不到的号码来源?”一连串的炮轰像冷冻的冰雹从天而降,将景欢砸的体无完肤。
他牙关都在颤抖,他算是明白了,楚清昨天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欺骗他用来匡他的。
什么他错了,他不该怀疑他。
哈,他居然背着他偷偷跑去调查对方的电话号码。
然后没有查出来,就回家冲他大发脾气,各种说话不是人。
归根结底,他就是不信任他了。
觉得自己背着他干了别的事。
景欢怒极反笑:“你暗地里调查别人,没查到就来怪我?呵呵,怎么不怪你自己没本事,你以为只有你混的好,别人都是傻子吗?”
在这a市里多少的黄金贵胄,隐形富豪,手段通天之人。
楚清是厉害,在这里是有自己的羽翼自己的天地,但是,他能把a市翻过来玩吗?
比他厉害的大有人在。
林一然的号码没查到出处,他也是没想到的,一个主任医生居然可以有本事隐藏自己的号码不被发现。
但是,楚清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怀疑自己出轨,景欢心中是万万没想到的。
现在看来,幸亏林一然没被查到,不然他辛苦隐瞒的病情就被发现了。
楚清听了气的一脚踢上旁边的餐桌腿,将白色餐桌踢得“吱吖”直响,景欢看到桌子上花瓶里的花都跟着颤抖了下。
楚清还不解气,又红着脸继续逼迫:“我没本事,我没本事你吃的住的都是哪里来的,你这几天天天在家这么悠闲难道是天上掉的,你是帮了我,但是我自己没出力吗?都是靠的你吗?”
“在家玩的野了是吗?这么不安分,天天想着跟这了聊跟那个聊,还找了一个大佬傍着是吧?怎么,我赚的钱不够你花了?”楚清越说越红眼,越说话越难听。
他在a市现在的地位,查不到的人也不多了,而景欢这几年在家,基本不跟外界相通,至於大学同学,他就没听过景欢有什么厉害的同学。
不然当年创业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昨晚听了就觉得蹊跷,没想到找人去随便查了一下,果然,今早去办公室。
助理小李就告诉他:“楚总,那个陌生号码,查不到具体来源,不知道是谁的。”
他当时心中就好像被人狠狠剜了一下,景欢居然骗他?
一天,他开会都没心情。
晚上早早回来就是要问问他,昨天那个野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