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年岁比刘邦大些,老态也更为明显。
半夜被人喊起,又看见全副武装的秦军兵甲,自然是有些惊悸。
却在听见来人叫出刘邦名字的时候,意识安静了下来。
心脏咚咚咚地震着,脑袋里下意识开口:
“上官,在下未曾听说过什么刘邦。沛县地界管辖众多,上官可以去别处问问。”
来人闻言,倒也不恼怒,而是主动走进了萧何的住处:
“萧大人唤我杨伍就行,此次奉陛下旨意前来此地寻找此人,并非问罪。而是要请他去京师做官。”
“还有萧大人一并,可以跟着。”
杨伍在萧何的住所中转悠,一边说着,一边四处观察其居住环境,心想陛下和蒙将军给的描述果真符合。
这萧何一个郡县主吏,为人气质果有不凡。
被陛下评价为相才。
而这位名字能够单独写在玉帛上的刘邦,更是不知是何种层次的人才能够相称。
萧何心有疑惑。
既然是从京师来的人,自然不必营造什么谎言。
要是对刘邦不利,直接过去杀了便是。
自己前几日可刚刚叮嘱过这位老弟,京师的具体消息不明。
但如果真是扶苏登基,天下弊政改革。
这世道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莫要做出什么唐突事情,比如释放押送的囚犯之类的事。
因此,自然不会是刘邦犯了什么事。
就算犯了事,这消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京师。
甚至让当今陛下耳闻。
既然如此,想来自己这位兄弟是没有什么大灾大难。
萧何思虑良久,这才放松下来,恭敬道:
“敢问杨大人,如今天子可是——”
杨伍遥遥朝着咸阳的方向拱手:
“先帝驾崩,赵高、李斯矫诏。幸而公子扶苏识破奸计,蒙恬将军诛杀恶贼。”
“如今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天下太平之势将成。萧大人不必拘谨怀疑,是有天大的好事要到这刘邦身上。”
天大的好事?
萧何琢磨着,答道:
“天色已晚,到刘邦所在的泗水县也有半日路程,明日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杨伍点头答谢:
“那明日便有劳萧大人引路,郡县长官那边,已经有人过去通报,不会有擅离职守罪过。”
此时的萧何还不知道,他那小老弟今晚可一点都不安生。
夜里山上,温度也不到能冻死人的地步。
可是那呼呼刮着的风实在闹腾。
若是置身于毫无遮挡之地,只消几次猛风刮过。
好似钢风削骨剥皮,吹得人生疼。
要不了多久,便肢体僵硬、脑袋里全是星星,倒在地上,硬是站不起来。
失温而死。
正因如此,刘邦正引着任敖和一众狱卒,在山里爬向他所熟知的遮风挡雨的地界。
刘邦走得轻车熟路,还不忘询问事情细节:
“老弟啊,你押送的囚犯多半罪不至死,现在只是送回县城,又不是已经分好了地界。”
“他们敢冒着杀头的风险逃离,一定还有些别的因素。”
任敖爬得有些吃力,他许久未曾进过山,都是在平地上走动。
喘着气道:
“大多数是如此,可这些犯人中有一人名叫虢沾,是从北边流窜而来的,犯了杀人的罪过。”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古代虢国灭亡的后人,以国为姓,多半对朝廷抱有怨恨。其他人还能活,他被抓了,就非死不可。”
“所以他引动不少人跑了,说什么新帝登基,但是先帝的陵寝还没修好,还要四处抓人活埋。”
刘邦倒是气息不错,不紧不喘。
闻言,还能笑出声来:
“哈哈哈、自秦一统天下以来,咱们这地界已经很少有和诸国扯上关系的,反倒是中原地区多些。来往都要自称某某是某国人士,而不称郡县。”
“我看啊,因为公子扶苏继位,许多人又想过安稳日子,闹腾不起来了。就故意有人闹心嘞。多半是扶苏继位,也不能阻止他们复国的心思。”
“这乱世自起,也不知道新皇帝管不管上用。”
他索性靠着山崖,指向前方:
“哥几个暂歇片刻,熄了灯笼,整备精神,第一处藏身的地方就要到了。”
众人都听他所言,把灯笼熄灭。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月光照耀的景象,身体也暂歇恢复,便又加紧赶路起来。
这第一处地方是个近处猎户们进山的时候,在许多地方都有建造的木屋之一。
屋子大半个结构都是借助一处凹陷的山体,仅仅是棚子和开合的墙门是木头扣压在一起。
里面丢着一些木柴和火刀石头,凑合过一晚上是没问题的。
爬过面前这个坡,就到了木屋前。
从外面看上去,里面乌漆黑一片,木头缝隙之间,什么光亮都瞧不见。
刘邦正要走进去,被任敖拉住:
“我的好哥哥,这里面既然无人,咱们还是走快些,去更深处找。”
“这些据点我也有听闻,不过是猎户们休整的地方,太靠近山脚。那些人不会藏在这里的。”
刘邦立住,扶着身边的墙壁,做出噤声的手势,偷摸摸指了指木屋。
他拉着任敖的衣领扯过来,在其耳边低声道:
“人就在这里,我看那门口散乱,草势倾轧。他们鬼精得很。”
“如你所言,是外地人,那就根本跑不了多远。”
“待会儿,我们大弄动静,佯装走过去。等到队伍行到中段,就一起冲进去,把人拿下。”
任敖有心反驳,却不知该如何答复。
这、这实在是有些荒唐。
那人怎么敢躲到这么近的地方,真不害怕被人发觉?
刘邦倒是对自己的判断无比自信,砸吧砸吧嘴,扶着腰间的剑。
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任敖只好依了他,嘱咐好众人跟上。
等到队伍覆盖了木屋的各个方向,便一齐拔出了武器冲了进去。
嘭!
木门直接砸倒在地上,里面的确有人暂歇的痕迹。
如今却是空荡荡一片,哪里有个人影。
任敖吐出口气,拍着刘邦的肩:“得嘞,咱们快些走吧,那贼人早遁走了。”
刘邦咂摸着嘴唇,咕哝几声,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情。
还是一如往常般自信:
“那便走吧,前方还有一处山洞,那人走不远,定是在那里了。”
“那地方也没多少凶险,就是听放羊的小孩说过,里面有个大白蛇,想来是附近村户吓唬小孩的。”